宅月

56.

“师兄。”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招呼，明诚回头，果然是于曼丽笑眯眯地站在书架旁。

“这么巧，你也来买书？”

曼丽笑着摇摇头：“我下午在附近跑腿办事，因为结束的比预想中早，又不想回公司，所以来这逛街偷偷懒，刚刚在外面看到背影觉得很像你又不确定，这才进来确认一下，没打扰到你吧？”

明诚摇摇头，扬了扬手上的书：“不打扰，我已经挑好准备去付账了。”

“那你要是不急着走的话我们去旁边喝点东西怎么样？”

“好啊！”

 

工作日，无论书店还是茶室人都不多，两人一路从书店结账到点完饮料入座总共才花了不到十分钟。

“师兄我看你买的是俄语教材，要自己用吗？”

明诚点点头，“对。”

“你要去俄罗斯吗？”

“嗯！”

“去自由行？”

明诚摇摇头，抿嘴一笑：“去学习。”

曼丽一怔，思索片刻后又问：“那要去挺长时间的吧？”

“嗯，至少一两年！”

“一个人？”

“嗯！”

曼丽咬咬下唇，犹豫一番后才道：“师兄，虽然我们不同系，甚至同校时间也不长，但你一直都很照顾我，在我心里是很想要你这样一个哥哥的。”

明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唔，有你这样漂亮的妹妹绝对是我的荣幸。”

曼丽注视着他，继续字斟句酌地说：“师兄，那如果有一天我跟明台分手了，你也还会愿意像现在这样做我哥哥吗？”

“你这问题很没有逻辑啊！”明诚挑挑眉，笑着敲了敲桌子：“我首先是你的师兄，我跟明台也是因为你才认识的，即便你们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为什么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交情呢？”

曼丽嫣然一笑：“多谢师兄指点，那你的这个逻辑是不是反过来也能成立呢？”

明诚愣了足足5秒钟，才彻底理解这话中的弯弯绕绕，不由得失笑：“你啊！真是一点也没变，这点事还要绕这么大个弯子来说，也不怕累着自己。”

曼丽吐吐舌头：“人家这是委婉，万一被你拒绝了也不会太丢面子嘛！话说你到底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明诚耸肩笑道：“我敢不答应吗？得罪你的代价可不小，我可不想跟某些人一样人间蒸发。”

曼丽俏皮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那明台也能有这个待遇吗？他真的很喜欢跟你聊天，从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是。”说到这她顿了顿，眼见对面师兄的神情没有变化，这才放心地继续帮男朋友挽留友情：“他知道你跟明总关系的时候真是又惊讶又开心，我不骗你。”

明诚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嗯，我相信。”

“所以师兄，你将来不会因为他是他大哥的弟弟就跟他划清界限的吧？”

明诚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并没有跟明楼反目成仇啊！”

“可是！”曼丽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圈：“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去那么天远地远的俄罗斯学习？师兄，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在专业上很有企图心的人，如果你享受现在的关系，你是不会为了发展事业而选择异地恋的吧？”

明诚又被曼丽说愣了，忽然觉得如果自己真有曼丽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妹妹就好了，转念再一想，其实人家已经主动提出想要他做哥哥，现在自己只要拿出点诚意来不就可以如愿了吗？思及此，明诚点点头：“你猜的没错，我们之间是出了问题，但不关明楼的事，纯粹是我自己的问题，所以我没理由记恨他，更不会迁怒于明台和你，这点你完全不用担心。”

曼丽笑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明台待会儿下班后会过来，听他说这后面小街上有家湘菜口碑不错，我们一块去吃吧！”

“我还是不去了吧！就算关系再好也不能老做电灯泡呀！”明诚说笑着也抬腕看了眼表：“时间不早了，待会儿晚高峰一开始路上就难受了，我得先走一步才行！”

曼丽也不强留，只是笑着答应一声。

明诚刚起身，忽又想起一桩事来，“那个......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明台？有些事，我自己还没跟明楼谈清楚，如果明台先去跟他说了情况可能会变得很棘手。”

曼丽惊讶地看着他，继而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好的，我明白，你放心吧！”

“谢谢！”

“师兄再见。”

“再见。”

 

57.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除了那些法定俗成的节庆日，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几个对自己而言相当特别的日子，比如说生日或者结婚纪念日，后者落实到像明楼明诚这样没有结婚的恋人身上就成了恋情开始周年纪念日，简称周年日。

第一个周年日活动是由明楼提议，明诚操刀完成的。从第二个周年日开始，他们已不用提前邀约确认，无论多忙，他们总会抽出一点空坚持在那一天来点与平日不同的节目，各种或有形或无形的礼物与惊喜是雷打不动的惯例。

有人说这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多变，这是真理，因此，所谓雷打不动的东西其实是不可能存在的，惯例迟早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对于前述的那对恋人来说，都不用等到传说中的七年之痒，这一天便已提前到了。

 

第六个周年日到来时明诚寻了个一点也不高明的理由独自将这个日子给混过去了。他知道明楼非常重视这个纪念日，如果可以，他自己也不想破坏这个曾给他们带来无数甜蜜的特殊日子。可惜他没有办法，事到如今，他已不敢再放任自己去肆意纵情了，他不想再给明楼错误的信号。

 

凌晨一点多，明诚刚进家门，便有人忽然开口招呼：“回来了！”

虽然是听来很熟悉的、此刻应该在家里的人发出的声音，但这黑暗中毫无预警的招呼还是吓了明诚一跳：“你怎么又不开灯？”说完，他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这才看到明楼正一身睡衣坐在沙发上。

“等人用不着光。”明楼语调平静地说，然后起身往卧室走去，“赶紧洗洗睡吧，我去床上等你。”他边走边说，后半句直接堵死了明诚今晚睡另一张床的可能。

明诚在原地静立片刻，最终不得不乖乖按他说的办。

 

“晚安！”

明诚一躺下，明楼便眼也不睁地吐出两个字。

“晚安！”

 

这是多年来第一次，他们在这一天没有任何耳鬓厮磨的亲密举动，甚至，连拥抱和亲吻都省掉了。

除此之外，这还是明楼第一次真生明诚的气。

尽管明楼今晚一直表现得很克制，完全是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明诚万分确信他心里一定已经相当恼怒了，因为整个晚上明楼连条催促信息都没发，倘若不是有情绪，按以往的惯例，他早就会用各种方式来问具体归时。

 

第二天早上明诚醒得很早，没想到枕边那个比他还早。睁开眼便对上另一个人的双眸这种情况从前也发生过，今天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对方眼睛里的血丝特别密集。

“起床？”明楼问。

“嗯！”明诚点点头。

“做早饭？”明楼又问。

实在不敢再与他对视的明诚坐了起来，“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就是要多做一点，我昨晚没吃饭，很饿。”明楼的语气依然平静无波，不管怒意还是怨气都听不出来。

然而这话落到明诚耳朵里还是像鞭子一样令他陡然一凛，油然而生的负罪感逼得他连头也不敢回，应了一声后便急急下床走出了卧室。

 

这之后，明诚做了差不多够五个壮年人吃的早餐，明楼却好像没发现，只是一心一意埋头大吃，似乎已打定了要光盘的主意。可毕竟是超量太多，吃到后面，他的勉强已经完全无法掩饰。

明诚终于看不下去，直接伸手按住了他：“差不多了，吃不下不要勉强，是我做太多了。”

明楼只是盯着自己的碗，不抬头也不吭声，良久才道：“很小的时候，我奶奶曾经教育过我，不能浪费自己碗里的食物，否则会遭报应饿肚子的......如果我现在不吃完，将来吃不到了怎么办？”

明诚叹了口气，强行将那只碗端到自己面前，“你不会吃不到，这是我的问题，要说浪费也是我做多了造成的，有报应也应该是我饿肚子。”

明楼终于将目光投向了他，依然血丝密布的眼球看着有说不出的凄怆感，“有区别吗？”明楼问，语调也是极度喑哑低沉：“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挨饿而自己去吃饱饭？所以假如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一定是我们俩都吃不上饭了。”

......

这下换明诚低头不语了。

 

“我中午要去一趟香港，明晚回来。”明楼轻描淡写地抛出一个重磅信息：“如果跟那边谈的不顺利，说不定我们今后就真要饿肚子了。”

明诚吃惊地抬头看他：“出什么事了吗？”

明楼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没什么事，商场如战场，忽然兵败如山倒也是常有的，你放心，大不了从头再来就是了。”

“明楼......”此刻明诚心里全是担忧和懊悔，却连一句安慰或鼓励的话都说不出来。

明楼反倒笑着拍拍他的手背：“不用担心，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考虑想一想我，不需要太久，稍微想一下就好了。”

“傻话！”明诚配合地弯了弯唇角，顿了好一会儿他又道：“其实我每天都有想你，只不过想的内容不是你希望的那种而已。”

明楼不以为意地歪头一笑：“那这两天你就按我希望的那种想一想我吧！”

明诚凝视了他很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