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62.

一接到小弟的通风报信，本就在绞尽脑汁找台阶下的明楼二话没说便搬回了自己的小窝。说搬也不大确切，因为除了本人，他其实也没什么需要挪窝的东西。

乍一看，家里跟半个月前并没有两样，然而走进卧室换衣服时明楼却陡然发现衣柜里平日用来放明诚贴身衣物的那个抽屉已经空了。他一惊，赶紧奔到另一间卧室去查看，还好，这里的衣柜还是满的，除此之外，从床头的情形来看，近段时间明诚应该是住在了这间屋子里。

心情复杂的明楼转身走回自己房间，机械地继续换衣服，同时心里一边打着鼓一边在努力自我告诫：不要慌，不要乱来，是你自己晾了人家这么长时间，就算要冷战也是你活该......

 

时针指过八点时明诚回来了，进门看到沙发上坐着的明楼他好像也没有特别吃惊，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后他又随口问道：“吃饭了吗？”

笑容满面的明楼蓦地被这完全没有难度的问题给问楞了，有大约三秒的时间，他是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没有吃过晚饭，又过了两秒，他讪笑着冲明诚摇摇头：“好像没有。”

正忙着将外套挂进壁柜里的明诚也许是叹了口气，也许没有，隔得太远，明楼没听清，只看见他很快便带着一脸拿自己没辙的苦笑表情走过来：“那怎么办？我们是下去吃点东西还是在家做？”

“你也没吃？”

“吃过了。”

明楼哦了一声，犹豫片刻后说：“那就算了吧！我也不饿，不用麻烦了。”

明诚摇摇头，也懒得再把明楼平时经常教育自己的那句“三餐要定时”搬出来还给他，转身直接往厨房走去：“我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没有的话就还是煮碗面吧！”

明楼答了一声好，不由自主地又一路跟进厨房里。

“还真是什么都没有，”明诚关上冰箱门，回头问身后的明楼：“看来只能煮面了，要不要加鸡蛋？”

“鸡蛋不要了，”明楼想了想，又问：“汤还有吗？有的话可以来一碗。”

“可能没有了，最近都没顾得上做那些。”明诚一边说一边拉开冰箱冷冻室的门，上下翻了翻，唔，果然没有了。

明楼的语气里有些许遗憾：“没有就算了，面汤里加点酱油也蛮好。”

“好，那你去桌上等吧！”大厨又跟往常一样赶起人来：“很快就好了。”

 

明诚说得没错，寡头面做起来很快，没多久，他就捧着碗出来了，“要不要喝点什么？”他问明楼。

明楼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酒鬼，哪里连吃面都要配酒的？”

明诚也笑：“我只问你要不要喝东西，有说一定是酒吗？只有酒鬼才会一听喝的就会联想到酒吧！”

听到这番揶揄明楼顿时连眼底都有了笑意，至此，他那从回来后就一直摆脱不掉的紧张情绪终于消弭殆尽。

“你的伤怎么样了？”明楼问。

“嗯？”明诚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早就没事了，都说是小伤不要紧的。”

明楼看向伤口的位置，尽管隔着衣服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总觉得那里好像还在渗血：“沾到水还是会疼的吧？”

“还好，”明诚也低头看了一眼：“洗澡的时候贴块防水创可贴就可以了，这种事我很有经验，不用担心！”

“怎么你经常受伤吗？”

明诚不置可否地笑笑，抬起两只手在明楼眼前转圈比划了一下：“看不出来吧！我还在工地上搬过砖呢！”

明楼怔怔地望着那双光洁修长的手，在灯光直射下愈发显得白净无瑕，怎么看也不像是做过重度体力劳动的样子，“什么时候？”

“高中，”明诚放下手，自嘲似的笑了笑：“那会儿不知天高地厚，想要不花别人的钱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又不愿意辍学，只好去周边工地上打零工，呵呵，总共才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向现实低头了。”

明楼的唇角也浮现出一弯微笑：“还好，果然是个聪明孩子，还知道不能辍学。”

“是啊！我总是时刻不忘给自己留后路的嘛！”说到这，明诚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一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后岔开了话题：“面怎么样？咸淡还合适吗？”

明楼点点头：“很好，是你一贯的水准。”

“好像做的有点多，如果真没胃口不要勉强，吃几口垫一垫不伤胃就好了。”明诚叮嘱道。

明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整碗面都被他吃完了。

 

这天晚上，明楼一个人躺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辗转反侧，一种无家可归的错觉在不停袭扰着他的神经——没有明诚之前，这房子不过是他偶尔光临的一个应急场所，直到明诚搬进来，他们从同居发展到同床，这里才逐渐成为他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家。而现在，眼睁睁看着明诚渐行渐远，自己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导致他呆在这里时常会感到说不出的感伤和阴郁；还有老宅那边，由于心里总是另有牵挂，再加上大姐时不时的耳提面命，从前的轻松愉快也不复存在。

仿佛家乡全成了他乡，一夕之间，明楼觉得自己似乎哪里都回不去了。

这一切变化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不知道。

明楼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明诚究竟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是自己无意中做错了什么吗？如果真是这样，只要他说出来，自己什么都愿意为他改的，可他为什么不说呢？还有，明明他就是打算要结束这段感情，为什么还要把选择权留给自己？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隔阂是孤独的根源，曾经心意相通的恋人间有了隔阂，所带来的孤独感也是加倍的。

没有人会真的喜欢孤独，明楼也不例外，只是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的龋龋独行让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到可以抵御孤独的痛苦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当一切回到原点，他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虽然在明诚之前，明楼正经恋爱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主张禁欲的苦行僧。只不过，虽然排遣欲望的对象他有过不少，真能排解孤独的对象迄今为止他只遇到明诚一个。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从来都是默契又充实，回望这些年，明楼觉得自己简直是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理想生活，他自认并不是个不知足的人，对于到手的幸福他一直都很珍惜，可为什么他们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真是太过美好的东西总是无法持久？

明楼知道，一旦明诚抽身离去，自己势必被再度打入那个无人与共的冰冷世界里，这一次，有了之前的温暖快乐做对比，他在那个世界里将更加痛苦煎熬。

 

重重翻了个身，明楼的手指轻轻抚过明诚常睡的位置，藉由记忆和想象摸索起那个不存在的身体，几番来回后他忽然很想看看那个身体上自己不久前才制造出来的伤口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真像明诚说的那样已经没事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真的去了。

 

“明楼？”黑暗里，两点眸光忽然亮起。

明楼靠着门，轻轻应了一声：“是我。”

“怎么了？”明诚拧亮了床头灯，却没有起身，只是静静注视着来人。

“我后悔了！”

“嗯？”明诚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惊讶。

“我不想给你自由！”明楼宣告般地说完这句便钻进了明诚的被子里。

一声无奈的叹息，明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床太小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这时节，明楼已经解开了他两颗睡衣纽扣，足够看到那个伤口，“不用，小有小的好处，再说我还从来没睡过这张床！”说着，明楼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上了那个刚结痂的伤口。

明诚又叹了口气，随后啪的一声关掉了床头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