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明楼数不清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偷偷观察卧室那边的情况。视线越过面前的电脑显示器，无需搜寻就能看到明诚还在原处静坐。

明楼可以清楚计算出明诚保持这个姿势的时间——至少50分钟了。50分钟前，明楼就已发现明诚放下了手中书，静静看着窗外发怔。

明诚最近经常这样。

从医院回到家里，他的话明显比从前少了。而自从上周两人就是否搬去疗养院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争论后，明诚不仅愈加沉默寡言，还经常这样魂不守舍地发呆。

无声叹了口气，明楼耐不住心头的渴望，还是决定冒自讨没趣的风险过去搭话。

“看什么呢？”

还好，明诚转头轻扫了他一眼，没有听而不闻，也没有黑脸以待。

“看院子，今天天气不错。”明诚说。

明楼轻轻哦了一声，又问：“刚刚好像闻到了鸡蛋糕的香味，应该是阿香烤的。你一向爱吃这个，要不咱们去院子里喝茶？”

明诚居然点了点头：“好啊！”

明楼大喜过望:“我马上去叫阿香准备！”

很快，兴冲冲吩咐完一切的明楼回来了。他握住把手，动作轻柔地将轮椅转了半圈：“应该很快就能准备好，我们先去院子里等吧！”

今天天气的确不错，煦阳只有带来的只有和暖而无丝毫刺目之感。

明楼精心挑选了一个最舒服的方位将轮椅停住，末了，还不忘征求意见：“这里怎么样？”

“很好，谢谢大哥！”

明楼笑嗔：“瞎客气！”

今天明楼一直没有出过门，也就懒得费事打理造型。缺乏发胶固定的碎发一缕缕搭在额角，由于发丝间流动的阳光亮彩，使得那凌乱也别具光华感。

真是天生的头面人物，不管多家常随意的表象，骨子里总透出一种光芒四射的仪式感。

明诚控制住想伸手去触摸那闪亮之源的冲动，僵着身子任明楼帮他整理腿上的毛毯，一边定定望着对方的侧脸一边在心里暗暗叹息。

其实明诚一直也没搞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爱眼前这个人！那种爱，是爱到随时有炮弹冒出来他随时愿意挡在明楼身前的奋不顾身。没有道理，没有原因，他就是心甘情愿那么做。不管时间重来多少次，他都不会放弃守护明楼的机会。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再替心爱的人遮挡什么了。因此对现在的明楼来说，自己不再参与他之后的人生进程才是最正确的爱法吧？

明楼对明诚悄悄下定的决心一无所知。在明诚身旁坐下的他看起来满怀喜悦，脸上笑容跟头顶阳光一样灿烂：“好久没在这喝茶了，最近公司里事忙，连大姐都很少得空来坐。”

明诚淡淡一笑：“大姐忙主要还是因为你最近不怎么去公司了吧？重担都压在大姐身上，我们还在这偷闲，真是不应该！”

明楼怔了怔，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叫对方不要多心，正巧阿香端着茶盘过来，他只得将话先吞回肚里。

不多时，阿香将茶与点心摆放停当后离开。

不待明楼开口，明诚双手捧杯，垂头看着自己的腿，意味深长叹道：“早知道这样能令你高兴，我从前就不用白费那么多力气了。”

听到这话，明楼脸上的笑意瞬时僵住，他很想装作没听懂，可又怕明诚接着再作深入解释，把情绪弄得更糟。于是只好讷讷解释：“我是难得见你有这么好兴致，所以跟着高兴，你别胡思乱想。”

明诚生硬地扯扯唇角，歪嘴笑出的全是嘲弄之意：“唉！我觉得跟你聊天真辛苦，还是像从前那样少说些话比较舒服！”说这话时他好像根本记不得——在更久之前的从前，他和对方曾是多么享受那种无话不谈的亲密。

明楼自然是记得明白。纵使心如刀割，他还是勉力微笑道：“瞎说什么呢？我们只是太久没在一起好好谈心而已，等习惯了话题和节奏，你就不会感觉辛苦了！”

明诚神情淡漠地看他一眼，漆黑双眸里仿佛嵌着深渊一般空洞暗沉。

明楼心里又是一紧——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从前明诚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睛里是有光的。那样晶莹闪亮的眸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天天黯淡下去的呢？最重要的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再把那光彩再找回来呢？

明楼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