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193.

明楼自一场许久未曾有过的香甜睡眠中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认不出自己生活多年的房间。

他环视四周，依然印象模糊——我这是在哪？

与这个念头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阿诚呢？

我们不是应该在一块的吗？

疑惑到这里，昨晚，甚至更早些时候的记忆纷至沓来，惊得明楼立时坐起，掀开被子便往外冲。

他原本想去客宅小屋确认昨晚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否真实，开门却发现，外面客厅沙发上此时已坐着一个人。

看到那个人，明楼不得不止住了脚步。

“阿诚......”除了呼唤，他好像已没有什么话能说。

被叫做阿诚的青年眉头皱了皱，却还是自沙发起身，带上微笑朝明楼走来，边走边打招呼“早啊！”。然后，明楼忽觉头皮一痛，只见来到跟前的青年手上捏着一根头发在他眼前晃了晃，语气似嗔非嗔：“又叫错了！”

这根头发长得位置痛感特别明显，明楼不由得按了按头皮，不敢亦不舍计较，只痴痴望住对方的脸，半晌，他终于回过神来：“对不起，我睡迷糊了。”

王轸平耸耸肩，状似大度地又问候了一声：“明先生早！”

明楼会意，压下心头微微泛起的苦涩，上前半步抱住他，有样学样道：“早啊，王先生。”

王轸平满意地笑起来，抬手拍拍明楼的背：“准备一下，咱们吃早饭吧，我等你等得都快饿晕了。”

明楼一时不舍得撒手，用头轻轻蹭着他的脸，满口答应却不见行动。

要不是太清楚明楼的恋恋不舍是因何而来，王轸平本可以享受这难得一见的腻歪。可既然知道了，他自是没法心安理得，轻咳两声，他主动抽身：“你得快点，生煎凉了就不香了。”

 

饭桌上，王轸平只作没发现明楼一直在望着自己，故意放慢速度，埋头喝自己碗里的豆腐脑。

明楼食不知味地咬了半口生煎，明明满心困惑，只因怕惊扰了当下的如梦景象而不得不闭口沉默。

酝酿许久，终于等到王轸平吃完面前的食物，明楼含笑问他：“待会儿咱们出去逛逛如何？”

王轸平看来很是惊讶：“逛逛？你是说逛街？”

不是吧！他知道明楼素日比较老派，没想到居然陈腐到约会只知逛街的地步！

这也太......搜肠刮肚好一会儿，王轸平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准确描述当下的心境。

明楼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抿嘴浅笑：“放心，我不会拉你去逛百货公司，只是有个地方，我想同你去转转。”

“什么地方？”

“青杨路。”明楼说。

王轸平怔住，他做过调查，自然知道青杨路上有什么，也清楚那里曾发生过什么，只是不明白，明楼突然拉自己去那伤心地是要做什么。

凭吊故人？

告别过往？

如果是后者，那倒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呀......

“你是要向我展示明氏最大手笔的地产投资，然后用财力引诱我尽早就范？”王轸平眨眨眼，冲明楼坏笑道：“你用对饵了，我最吃这一套了，金条、房产什么都可以，我不挑！”

明楼好气又好笑，淡淡瞟他一眼：“你若真想要，我名下所有的一切尽可归你。”

王轸平头一歪：“那代价呢？”

“没有，”明楼说：“我只怕你不肯要！”

王轸平想了想，咧嘴大笑起来：“你的意思是要用那些做陪嫁吗？不用不用，你这样讨我喜欢，就算什么嫁妆都没有我也一样愿意娶的！”

明楼脸虽然飞速泛红，竟是一点也没恼羞成怒，反而认真望着王轸平的眼睛：“你既然这么说了，可不许反悔变卦！”

“呃......”脱口而出的玩笑话被这般认真对待，王轸平倒不好意思再继续撩了，只能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天气不错，适合出去散心，青杨路离华大很近，咱们可以顺路去里头的竹园走走。”

即便已经忘记自己在那里上过学，对研究室旁那座竹园的偏爱也还是一如往昔吗？

明楼默默垂眸，心头蓦然涌起一阵感激之意——他感谢神明、感谢命运，感谢冥冥中一切可以影响人生遭际的力量，因为它们实在给予了自己极大的善意。

所以这一次，一定要小心珍视，绝不能再有负于人。

 

 

194

王轸平看着紧闭的花店大门，笑问正在掏钥匙的人：“你让店员放假了？今天咱俩是要包场参观？”

明楼的眼睛亮了亮，尽量不让自己惊喜的语气太超出常理：“你记得这里？”

“我晓得这里，”王轸平这次没有去拔他的头发，语气也很平静：“我调查过的，知道这条街发生过火灾，也知道是你复原了这家店。”

得到这种回答，明楼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明诚变成王轸平绝不仅仅是丧失记忆就能实现的，明楼原本也没寄希望于带人故地重游就能恢复，只是亲耳听到王轸平这样轻描淡写的讲述，他难免会有些怆然。

这个花店对当初的他们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他们在这里正式开始了恋情，也是因为这里的变故造成了那段感情的惨烈结局。可如今，当他们俩再次并肩回到这里，其中一个居然毫无触动，这怎能不叫明楼欷歔？

 

两人进到店内，明楼指指后室里放着的那张大木桌：“我们去那喝杯茶吧！”

 

今天的阳光实在很好，斜斜从窗外洒进来，铺满了大半张桌子，也涤荡了满室的冷清。

王轸平捧着茶杯，一边享受茶香一边环顾四周，然后想起一桩事：“待会儿要是来客人了怎么办？你会插花么？”

明楼摇摇头：“不会，你想怎么办？”

王轸平想了想：“应该不至于，你不是招财猫，大概引不来客人。”

明楼不由得白他一眼：“门口挂着关门谢客的牌子，你眼神真是有待强化!”说着，他又问：“要不要去楼上房间看看？”

“好啊！”

 

195.

明楼深深吸了一口房间里的空气，悲喜交加的眼神深邃得像洞渊，足以把对视的人灵魂都吸进去困住。

王轸平别开眼，双手插进裤兜，假装打量房里的陈设：“你在这住过？”

明楼点点头，声音莫名悠远起来：“我曾在这里过了我人生最快乐的一天。”

王轸平转过身背对他，好一会儿没开口。

也不知明楼是太沉迷于往事没看出对方的情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犹在继续：“这里对我来说很特别，要是我早点.....”迟来的灵光终于闪现，明楼突然止住了话头，识趣地没将自己在当年事后悟出的因果说出来——贵婉想原样保留这里是为了保住自己先生魂归的希望，明诚拼命劝阻明楼拆毁这里又何尝不是想替他们保留这极具价值的定情之所呢？

他的失望与愤怒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贵婉，所以后来才会问出那样叫人心碎的问题。要是当时明楼能明白他心中所想，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明楼颓然低头，不愿再看对方的背影，心底泛起的伤感令他也沉默下去。

 

猝不及防的，王轸平忽然回转身来。

明楼只觉唇上一热，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被吻了。

“那我也想要这里对我变得很特别”王轸平笑嘻嘻地说，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明楼呆呆望着那张含笑期待的脸，顾不得回答问题，下一秒，他选择用同样特别的行动来宣告。

看来是时候公布小王的角色歌了，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