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200.

明楼居然面不改色，还是嘴角噙笑：“你这么当面拆穿我，就不怕我下不来台不喜欢你了？”

王轸平挑挑眉：“不会，我相信你脸皮没那么薄。”

明楼忍不住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腕。

“怎么着？”王轸平下巴一挑：“说不过就想动手？后果考虑清楚了？”

“哦，什么后果？”明楼一脸饶有兴致的笑：“先说来听听，我权衡一下，看看动口和动手哪个更划算。”

王轸平静静望着明楼，忽然手腕一翻，反手也抓住了他的脉门：“我下面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听着。”

明楼点头：“好，洗耳恭听。”

“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这转变太出人意料，但我不打算去搞清楚。凡事总有过程，我可以给你许多时间去调整适应。”王轸平特意放慢语速：“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一直拒绝我，我不会怪你。可你若接受了我又不愿努力做到一心一意，我绝不会原谅你！”

明楼终于敛住笑：“你愿意给我多少时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意愿，此事论心不论迹，你是否有尽心我能感觉得出来。”

明楼有口难辩，只得勉力一笑：“好，我愿意接受考验。”

“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什么？”

“我很高兴你想了解王轸平，也很乐意告诉你我家的事，但是......秘密总归是秘密，”王轸平冲明楼挑挑眉，坏笑：“我告诉了你那么多秘密，将来咱俩要是没成，我便只能选择杀人灭口了。”

明楼抬起他的手，飞快吻了一下，笑道：“好啊！你若舍得杀我，我便心甘情愿任你杀。”

 

一夜之间，河东河西。

王轸平很有些不甘愿地发现：自己竟不大能招架这个登徒子般的明楼——明明这些话从前自己说的时候没觉得有任何难为情，怎么从说话的变成听话的，感觉会如此迥异？

不愿暴露自己叶公好龙那一面的人抽回手，装模作样又倒了一轮茶，磨磨蹭蹭喝完后总算找到个正经问题来转移话题：“听说你同意了任命侯青为粤广分局的负责人？”

明楼相当配合地笑道：“就休假的人来说，你的消息未免过于灵通了些。”

“为什么？”王轸平问：“公事上，我本没有权利随便质疑上级，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何会突然同意任命他。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放他坐上那个位置，对我们的目标没好处，不是吗？”

明楼微微一笑：“于公于私我都有这么做的理由。”

王轸平用眼神询问。

明楼耐心十足：“于公，从长远看，一个针插不入水泼不进的金管局其实很危险，与其让所有异见者齐心协力来针对我们，倒不如适当妥协，接受一些可控的威胁，也可借力打力，将对手用成助手。”

王轸平受教，思忖片刻，又问：“那于私呢？”

“我想要一张借阅证。”

“嗯？”这解释大大超出了王轸平的理解范围：“什么借阅证？你想借阅什么？”

“你的档案，”明楼看着他的眼睛：“许多人都知道，伏龙芝毕业生的档案不会随人事变动而移交，但那也只是密级受限，档案本身不应该有那么多空白。”

王轸平笑了：“你已经借来看过了？是不是有种吃亏上当的感觉？”

明楼缓缓摇头：“恰好相反。”

王轸平皱眉：“为什么？”

明楼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因为它证明了你从前说的话都是真的，你没有诓我......”干笑两声，明楼继续解释：“清道夫主人家的孩子，哪怕我再拿出十个分局长去换，应该也换不来真正的底细吧？”

王轸平笑着叹口气：“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我的档案之所以大片空白，是因为去伏龙芝前我都是在自己家里靠家庭教师教导，所以没什么可记录在案的。”

“选择就读伏龙芝也是因为这个？”

王轸平点点头：“是啊，叔叔说这样可以省很多麻烦，不用跟所有人解释。”

明楼思忖片刻，方问：“那你的童年会不会觉得很寂寞？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王轸平看着天花板，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去：“大概是没有比较的缘故，做小孩子时压根不懂什么叫寂寞，等到稍微懂事些又忙于功课，实在没空考虑那些闲事。”

明楼有些动容：“这么说你全都记得？”

王轸平不疑有他：“差不多吧，其实压根没什么可记的，每天的日子都差不多，单调得近乎不真实，直到我去伏龙芝，才开始有了各种值得铭记的经历。”

听到这话，明楼难过又放心，面上却是不露声色：“那是你第一次跟外面的世界接触？会不会很不适应?”

王轸平笑出声来：“你以为我是被关在哪个城堡里长大的吗？怎么会是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我只是不去学校上学，又不是从不出门。”

“无论如何，我想那感觉总归是很不一样的。”

“说的也是，第一次有同学有伙伴，第一次独自面对问题与挑战......”回忆往昔，王轸平感慨颇多。

假作真时真亦假，默默算了算时间，明楼不得不承认修改明诚记忆的人做得相当巧妙，虚构与真实无缝衔接，叫人无从分辨边界。

见明楼沉思，王轸平头一歪：“请示一下，我的恋爱经历还需要汇报吗？”

明楼吃惊地看向他：“什么？”

“不至于吧？”王轸平显出比他还惊讶的表情：“你总不会以为我这把年纪了才跟你初恋？你很在意？”

知道自己表现过火了，明楼讪讪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替明楼省去了编造理由的麻烦。

 

201.

明楼放下电话前最后说的话是：“我会尽快过去看现场，你暂时不要声张！”

王轸平感觉事不小，忙问：“谁打来的？出什么事了？”

明楼双眉紧皱：“是山上看墓园的会叔，说家里墓地遭了鼠患，被翻得乱七八糟。”

“啊？”明诚瞪大眼睛：“老鼠怎么会去翻墓地？”

“说的也是啊，很可能是有人利用老鼠作祟，只是我家素来崇尚薄葬，盗墓贼没必要去那里浪费精力。”

“是要马上去看看么？”

明楼点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

关系已经不同了，加之也清楚对方在这种事上比自己懂得多，明楼不再虚客套：“好，我们一块去看看。”

 

亲眼看见墓园里的情况，两人皆松了口气——比想象的好多了，只是坟茔土堆上有些明显的鼠洞，墓碑棺木都完好无损，更没有出现白骨乱散的现象。

 

“会叔，那是怎么回事？”明楼发现唯有自己父母的坟冢被掘开了一角土。

“那是我挖的，”会叔说：“我今日来察看前几日的雨水有没有坏了这里的东西，才发现那些耗子钻的洞，有的地方多有的地方少，我挨个看到你爹这里，发现一个洞里居然有东西埋着......远的我不晓得，可你父母当年是我看着下葬的，有没有东西我最清楚了，所以我马上就把那东西挖出来看究竟，唉！”

“是什么东西？”

会叔脸上的忐忑之色愈发明显：“是个坛子，里面全是灰，应该是骨灰！”

听到这个说法，明楼和王轸平脸上也变了颜色。

“坛子呢？”明楼问。

“我收在柴房里了，”会叔领他们往自己住的院子去：“就等你来看。”

 

两人看了几秒坛子里的东西，对视着点头——的确是骨灰。

问题是谁的骨灰呢？

王轸平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坛壁，闭上眼，凝神感应一番后猛然睁眼，转身去墙角那堆柴木处取了一截细枝。

明楼默默看着他用细枝扒拉坛里的白灰，不多时，果然露出了一截青色的东西。

待到王轸平将那东西完整取出，明楼神色大变：“怎么会？”

“你认得？”

明楼盯着那栩栩如生的长圆形青玉叶片，点点头，垂头思忖半晌，长叹一口气：“放回去吧！”

因为会叔在场，王轸平不再追问，依言将东西放回骨灰坛。

明楼转身对会叔说：“墓园里寻个合适的地方，让她再入土为安，以后每年清明也给她烧些纸钱。”

“那碑上写什么呢？”会叔这是在拐着弯问骨灰的身份。

“不用立碑了.....”说完，明楼觉得不妥，又道：“就写明氏故人吧！”

“欸，好。”会叔省事，选择不多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