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难得一个风和日丽、适合户外活动的好天气。
那对刚刚许下愿景,一心想尽快迎接新生命到来的夫妇正在为目标而努力。
他们努力的地方不是卧室。
动作也没有任何少儿不宜之处,
此时此刻,明诚和程珉正衣着整齐地在厨房里携手努力——煲汤。
“你那个老同学的医术怎么样我还不知道,”明诚说:“可她开玩笑的本事倒真是不一般,不去说相声可惜了。”他说这话时面色有一种古怪的严肃,这使人很难相信他是在真心赞赏口中提到的那位专家。
程珉扑哧一笑:“好啦!我知道在医院小房间里做那种事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你也不能随便质疑人家医生的专业能力啊!再说了,她对你的持久力还是持高度肯定态度的!”
明诚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就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没办法,谁让我嫉妒你的一次就过呢!”程珉夸张地苦着脸:“可怜我这种体检不过的,需要多做那么久的准备工作…….唉!我要能像你这么轻松就好了,去医院撸一把,痛快爽快见效快!”
“喂!”明诚的脸彻底红了,狠狠瞪她:“说话注意措辞,什么叫去医院……再说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好么,不过就是贫血,少加班多进补,很快就能调养好的。”
“你觉得补药很好喝?”程珉不甘示弱地回瞪道:“那以后你替我多喝几碗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沾了鼻血的床单得靠手才能搓干净,太麻烦!”
“嗬!这么大个老板难道请不起洗衣服的人?”
“是,我不喜欢浪费钱!”
两人唇枪舌剑一轮交锋,程珉笑着叹了口气:“说起来咱们俩也都是很会算帐的人了,怎么能选用这么不经济的方式来造人呢?吃苦受罪还多花钱,真是傻到家了!”
明诚也笑起来:“那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走不了寻常路呢?想省钱也没办法!”
程珉恶作剧地挑衅道:“这都得怪你!”
“怪我?凭什么?”
“你不行啊!”
“喂!程大处长,你不会这么年轻就老年痴呆了吧?什么叫我不行?那天晚上先笑场破坏气氛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程珉双眉一挑:“你这算什么理由?难道我哭了你就能继续下去?”
面对这种纯属无理辩三分的抬杠说辞,明诚顿时气结,脑子里翻江倒海地起了一堆有的没的的念头,却偏偏没有办法迈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于是只能怔在那里。
适时响起的门铃声解救了他。
“我去看看谁来了。”他几乎是逃离般快步走出厨房。
还没走到玄关处,门已经自己开了。
但这并不是眼下最让他震惊的景象。
真正令他目瞪口呆的是门外那个人,那个五官中大概有四官与程珉是一模一样的人。
来人见到他也愣住了。
四目互瞪良久,明诚在苦苦回忆之前程珉究竟有没有提过自己还有姊妹……像到这个程度,很可能是同卵双胞胎吧?
半晌,还是来人嗫嚅着开了口:“对不起,我以前住在这的,我以为我室友还在这住…….”
什么?
以前住在这?
室友?
电光石火间,明诚突然想到了对方是谁。见她转身欲走,他不由自主地做了件很不明智的事。
他开口拦住了她:“等一下!”
“嗯?”她紧张望向明诚,结结巴巴地试图再次解释:“对不起,我真的不是小偷,我没想到你搬进来后没换锁…….”
明诚还来不及开口,身后传来了程珉“是谁啊”的问话以及脚步声。
明诚下意识地想将程珉拦回厨房——他不愿让她们会面——这念头一出,他自己倒被吓了一跳,登时又动不了了。
当然,即使他行动无碍,应该也不可能阻止这场也许是命中注定的会面。
果不其然,程珉一见来人,顿时杏眼圆睁,显然是受到了重大冲击。
霎时间,明诚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面不可思议的魔镜前,镜里镜外有两张相似度高达80%的脸在同步展现教科书般的惊骇表情。
那镜子照不出他的身影。
这是不是说明在这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里他其实是多余的、不该存在的那个?
想到这,明诚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在心底阵阵上涌。
意识到这酸意后他又是一阵心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为什么偏偏在此时此地会生出这样的感觉呢?
这仅仅是突如其来的短时错觉,还是早就有了、而自己却迟钝得一直未能发现的情感?
明诚不知这情感该用什么词来描述才精准,喜欢抑或是爱?
好像都能算得上。
他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不想失去身边这个名义上的妻子,他真的万分舍不得她。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已对程珉生出了独占之意。
他会失去她吗?
他不确定。
顾盼间,明诚再度觉得门里门外这两人真是像啊,她们唯一明显的差别就是,门外那个少了份傲然爽朗的气质,而多了几分楚楚可怜的神韵。
这样看来,她们仿佛又不是那么相似了。
三人就这样面面相觑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是门外那个先反应过来。只听她喃喃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然后转身便走。
两秒后,程珉也回过神来,“宋琪!”她大声呼唤着追了出去。
见此情景,明诚无言地垂下头——他舍不得的人同样也有她自己无法割舍的人!
这下真是进退两难了。
可再难也不能就这么杵在别人家里呀!
无论如何,房产证上还有宋琪的名字呢!
念及此,明诚赶紧收拾好情绪,尽可能若无其事地走出去。
门外,那两人没有任何过激之举,只是默默在消防通道口对立着,听见声响,程珉抬起头来,望向明诚的目光里有明显的抱歉之意,这让后者心酸得更厉害了。
强行按住面部肌肉做好表情管理,明诚一边按电梯一边冲程珉微笑:“我先上去了,有事咱们回头再说吧!”
今天的电梯仿佛特别善解人意,都无需明诚再想别的脱困之辞,话音未落,厢门已开。
明诚如释重负,赶紧头也不回地迈步进电梯。
身后还是一阵沉默。
会赶人的沉默。
于是明诚没有回家,彷徨令他无意识地顺着一条曾经无比熟悉的路线来到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
待到他发现自己身处何地,他又愣住了。
他想再度逃走,可惜体力却像是不支。
四周静谧的环境提醒他今天是休息日,上班的人应该不在,想到这,他长长舒下口气,就近找了张长椅放松。
说不清是疲倦还是感伤所致,坐下后,他就像遭遇沙尘暴的鸵鸟一般将头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似乎这样,他就真能逃避不愿面对的一切。
埋了一会儿,大概是害怕真的被掩埋住,他又徒劳地伸出一只手,看动作像是想抓牢什么他不愿失去的东西。但其实那是一只对抓住什么已经不抱希望的手,所以他看也不看,只是漫无目的将其向虚空延伸。
没想到,伸手所及的竟不是虚无的空旷。
前方有人握住了明诚的手。
明诚一惊,抬头望去,面前站着的赫然竟是明楼。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明楼依然握着他的手,满怀关切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暖。
明诚被这暖意烫到了,触电般迅疾地将手自明楼掌中抽出。
说来其实不算是特别出乎意料的反应,但明楼眼中还是无可避免地掠过一丝伤感之色。少顷,他强自镇定地冲明诚笑笑,又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