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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最担心的情况没有发生。一路上,明诚只是安安静静靠在椅背上睡觉,没吐没闹,完全看不出是个醉酒的人。
要说有什么麻烦的话,那就是下车时他们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唤醒他了。
除了几声含混不清的哼哼,明诚再无别的反应,更不消说起身下车这种相对高难度操作了。
明楼无奈,脱下外套递给明台:“拿着,再把阿诚的钥匙翻出来拿好,我把他背上去。”
明台有些担心大哥的老腰:“别看阿诚哥瘦,喝多了的人可沉啦,不然还是我来背吧!”
大哥不领情地瞟他一眼,说:“你毛手毛脚的我不放心,回头摔了就真得去医院了!”
明台不敢再争辩,只得过来帮着把阿诚哥扶到大哥背上。
十分钟后,他们终于顺利将明诚卸在了他自己的床上。
明台看着大口喘气的长兄,等了一会儿才问:“下面我们该干嘛?就这么让阿诚哥睡了吗?”
明楼抬腕看了一眼表,眉头一皱:“这个时间宿舍已经锁门了,你今晚就睡这,自己去把客房收拾一下,然后洗澡睡觉,阿诚我会照顾的。”
明台同学本想借着照料的机会来弥补自己不小心捅的篓子,眼瞅就要被大哥剥夺弟恭的资格,他立即嬉皮笑脸地表示:“大哥你一个人照顾太辛苦了,还是让我也帮帮忙吧!”
明楼斜斜一眼扫过去:“明早的课你是不打算上了吗?”
明教授话少的时候显得尤为威严,平平淡淡几个字吐出来,满满尽是叫人莫敢不从的气场。明台吐吐舌头,一句不敢多说,乖乖去客房安顿自己了。
明台走后,明楼望着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的明诚,不由得沉沉叹下一口气——正如明台之前说的,不知是不是为了逃避什么,明诚这段时日一直在外出差,距离上一次见面的模样已然又黑瘦了不少。
这就是所谓的为伊消得人憔悴吧?
明楼忍不住在心里责怪起自己的前弟妹来。
他觉得程珉太可恶了,怎么可以这样伤害一个深爱她的人呢?
接着他蓦然想起,就在两年多前,自己不也用同样的方式重创过明诚吗?
想来当时失意人的伤心一定不比现在轻,只是没叫旁人看见罢了。
现在回想,明楼只记得阿诚当时愤怒决绝的样子,不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是否也是这样黯然消沉,浑身上下透着令观者心疼到骨子里的失意气息。
应该是只多不少吧!
经过公示的离婚毕竟还可以正大光明地难过,而当初的秘密分手,是明明心碎了却不敢叫人发现,痛得肯定比现在要狠的多!
明楼就这样凝视着明诚的憔悴面庞,想着悔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台忽然又进来了。他轻声对明楼说:“大哥我把客房收拾好了,也洗完澡了。”
明楼点点头:“好,那你早点休息吧!”
明台没察出房中弥漫的诡异气氛,看了一眼明诚,问明楼:“大哥,阿诚哥就这么躺一晚会不舒服的吧!我们要不要帮他把衣服脱了,再帮他擦个身?这样睡就舒服多了。”
明楼一怔,复又点点头:“是,你说的对,那样会睡得舒服些,我来弄就行了,你赶紧去睡吧!不然明早上课没精神!”
几分钟后,明楼发现,这个自以为可以很快完成的工作原来一点也不轻松——从解开明诚衬衫纽扣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心猿意马——回忆夹杂着梦境,各种亦真亦幻的场景在他脑中回旋。到后来,他不得不动用比冬日早起还要强3600倍的自制力才能实现对沉睡者的秋毫无犯。
这本是个深秋凉夜,然而替明诚擦完澡,明楼竟生生被逼出了一身透汗。到最后,他不得效仿从前的明诚,也跑去冲了个凉水澡。
看,所以人说情债比钱债更欠不得,亏欠的一切,某天都会要加倍偿还的!
冲过凉,再度冷静下来的明楼斜倚床头,凝视明诚的时间里一直在无声询问他:我该给你多长的冷却时间才合适呢?明台说要半年,可我觉得自己等不了那么久了!
大概是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效应终于发挥作用的缘故,翻来覆去问了无数遍后,明诚像是有所感应般忽然张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短暂的惊愕过后,明楼强自镇定地问他:“醒了?要不要喝水?”
明诚摇摇头,一言不发定定看着他,眼神里迷朦依旧,不像是完全清醒的样子。
于是明楼轻拍他肩头,微笑劝道:“那就继续睡吧!”
明诚又摇头,一边伸手去抓明楼的肩膀,一边说:“过来!”
“什么?”明楼不明所以,却还是依言俯身去就他。
等到他靠得足够近,明诚一把按住他的头,将两人的唇紧紧按在了一起。
其实明楼不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吻,他只是太惊讶了,所以本能地直起腰,看起来像是要避开的样子。
剩下明诚满眼委屈地望着他,问:“现在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明知他是酒醉说胡话,明楼还是听得心底一酸,赶紧握住他的手保证道:“不会,我绝不会不要你,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在。”
“真的?”
明楼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说:“当然是真的,我爱你!”
“是吗?”明诚展颜笑了,笑容狡黠地追问:“怎么证明?”
“证明?”
明诚一脸认真地指点他:“行胜于言,你总得做点什么,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呀!”
于是明楼也笑了起来,笑完他认真地去吻明诚的额头、鼻梁和嘴唇,良久,他问:“这样能不能证明了?”
明诚笑眯眯地将手往明楼衣服里伸,说:“这哪够,差远了,你至少得让我睡一睡才行!”
明楼一怔,语气听起来像是半推半就:“现在吗?不合适吧!”
不料明诚竟真被说得收了手,转身往床的另一侧滚了一圈半,留下个看起来气鼓鼓的背影给明楼。
这下明楼总算不再会错意,二话不说地翻上床,在明诚的脖颈和脊柱上顺次印下细密的亲吻。其实他原本只打算安抚明诚一下就好,不料才吻到肩胛骨,他自己竟也变得火烧火燎起来。
真要命,明楼想,看来今晚想平静度过是不可能了。到眼下这当口,就算明诚再酣睡过去,他自己也收不了手了。
一轮吻完,明楼心里忽生一种歉意——明明从前曾在一起过那么些时日,却连情人身上哪块是敏感区都没搞清楚过,难怪当初明诚会断得那么决绝——这漠视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思及此,心里万分歉疚的人开始卖力取悦那些人人都知道的要害部位。
整个过程里明诚都很安静,除了几次实在耐不住的轻微抽气声,他再无任何表示,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明楼。
后来明楼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抬头去吻他的眼睛,吻完后笑着问他:“怎么办?刚刚被你看得心里发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了,你有什么建议吗?”
明诚居然对答如流:“下面你该脱衣服了!脱光!”
明楼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严严实实地穿着整套明诚的家居服,难怪刚刚总觉得差了点什么,敢情他们离真正的肌肤相亲还隔着这么厚的一层呢!
飞快把自己扒光后明楼又问:“脱完了,然后呢?”
“随便!”
话虽如此,明诚却伸手一把将人拉回枕边来接吻。再后来,他将明楼引到自己身上,搂住他,一边不间断地深吻一边挺腰去蹭他。
就在明楼觉得四肢百骸都快要舒畅的时候,身后的门忽然被推开。
明楼只觉背脊一凉,他不敢回头,也没力气阻止明诚的继续动作。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的半秒过后,他听到明台的惊呼:“大哥,阿诚哥,你们在做什么?”
避无可避的明楼只能逃进另一个宇宙里。
随着一声轻呼,明楼猛地抬起头。
眼前的房门紧闭。
再低头,明诚正裹在被中独自沉睡。他自己也是衣着整齐地靠在床头。
一切皆是正常得可以任人参观的场面。
莫非之前的旖旎春光只是自己的一枕黄粱?
明楼揉揉发麻的右臂,环顾四周数圈,最终不得不采纳了上一个猜想。
怎么会有体感如此真实的梦境?
明楼呆望明诚的睡脸,觉得甜蜜又心酸。
耐不住,他动作轻柔地印下一吻在明诚唇间。
人总是喜欢自讨苦吃的,明楼心想,从前可以随心所欲跟情人亲密缠绵的时候非要想尽办法躲避,现如今,人还是那个人,自己却只能趁他昏睡时行鬼祟偷吻之举,这算是什么路数呢?
情非偷不能真吗?
绝不是!
明楼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吻,甚或是几晌偷欢。自己一心想要的,是眼前人作为独一无二的生命参与者,同自己心无旁骛地并肩同行,直到生命尽头。
“我究竟该给你多久的冷却时间才合适呢?”这一次,明楼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
声音落进空气里,很快震荡消散。
熟睡的人没有再给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