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定定看着程珉,直到颤栗感彻底过去,才问:“我究竟在哪里露了马脚?”声音里有明显的心慌意乱。
程珉不无同情地摇摇头:“放心,你什么马脚也没露过,我相信这世上除了我,再没有任何人会往这方面联想。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哪怕是宋琪,我也不告诉。”
阳光明明一点也不烈,明诚却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中了暑,目眩神迷,四肢发软。僵立片刻,他示意程珉跟自己去草坪中央的椅子上坐坐。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吗?”坐定后,明诚问。
“一开始我只是奇怪,以你跟家人的亲近程度,应该是无话不说才对,为何大姐却从没听说过你有女朋友?我们才认识多久就结婚了?如果真是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即便只是暗恋,没理由宁可被催着相亲也不告诉大姐吧?不能见光的感情有很多种,可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会跟有夫之妇纠缠不清的人。假如你仅仅是想用跟我的形婚来掩盖自己真正的取向,很多事情也说不通。比如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一个人?排除了那些可能性后,我渐渐开始怀疑那个人就是家里人——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你根本无需沉默隐忍到这个地步,你是那样小心翼翼,连一点风声都不敢叫人知道——除了这个,你我之间从没有别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才能叫你这样辛苦保护呢?”
明诚直愣愣看着程珉,再也没有一丁点想掩饰的念头。“可为什么你会认定大哥而不是家里其他人?”
“一开始只是直觉,”程珉唇角浮出一丝带着自得的笑意:“我经常闻到大哥身上有竹水的味道。还记得吗?某年某日你对我说过——‘我从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会那么适合竹水。’那个还字,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明诚苦笑:“说多错多,看来还是我自己的疏漏。”
“如果连这点疏漏都没有,那就不是人类了!”
明诚勉强笑笑:“除了竹水,还有别的吗?”
程珉点点头:“我要先向你道歉。”
“嗯?”
“前两天我在你书房里找打印纸,未经允许,我打开了你收着明信片的那个盒子……里面只有大哥寄来的明信片。对不起,我不仅没有直接合上盖子,还逐张窥看了你的隐私。”
明诚摇摇头:“不要紧,我说过,那屋子你可以自便,何况那些明信片本来就没写什么,谁都可以看的。”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打听这些事,”程珉目光闪闪地望着他:“可我真的很好奇你们为何分手?明明那么相爱!”
听到这话,明诚脸上的悲戚之色更深了,一声长叹后他哑着嗓子说:“你误会了,我们没有相爱过,从来没有,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
程珉难以置信:“怎么会?那些明信片虽然没有写什么直白的甜言蜜语,但每一张都是饱含感情的!”
“我们是兄弟,怎么会没有感情?”
程珉愣住,嗫嚅道:“可我读了后总觉得不止是兄弟感情。”
“那大概是你先入为主了吧!”
“就算真的只有你单方面的爱,既然那么爱,就不能努力争取吗?我印象中的你根本就不是会轻言放弃的人!当初要不是你的坚持,我们不可能会结婚。不止结婚,我记得从前有许多事都是因为你的努力才最终柳暗花明的。你跟大哥那么亲厚,为什么不试着博一把呢?”
明诚用力摇摇头:“没有用,我会的,全都是他直接或间接教给我的。我的头脑和手段在他面前没有任何意义。除了一颗完整的心,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可即便是这唯一的心,对他来说还是很多余,收下只是勉为其难。勉强别人的感觉很不好,因为我想要的并不是演出来的虚情假意。”
从未见明诚露出这般悲恸神色的程珉不由得惊讶动容,她不忍再追问任何细枝末节,只柔声道:“前两天我跟大姐提过,虽然没明说,但我觉得她已经不反对大哥和那个仇人家女朋友的事,这样想来,当年你告诉我的爱情故事可能很快就要有结果了。也许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不过无论如何,我认为一件事有结果总好过没结果,如果能让你彻底死心,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吧?”
明诚心里最不可触碰的地方一下子被柔柔按住,顿觉又酸又痛,耐不住,一颗热泪登时从眼眶中滚了出来。
程珉见状,蓦地起身过去抱住他的头,低声说着犹如诱哄般的劝慰之辞:“经验告诉我,难过的时候哭出来比强忍着好受很多。你不要老是把痛苦藏在心里,这里没有别人,你就释放一次情绪吧!就算被别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我们俩在亲热,肯定不好意思靠近打扰,所以你无需顾忌什么。”
明诚没有吭声,只抬手用力抓紧了她的羊绒外套。
他听从了她的劝告。
命运对爱情太调皮了,满怀期待时,它偏偏要令两个人的行进节奏天差地别,让他们在时光流逝里无奈地蹉跎错过;等到爱情终于决定断念放弃时,它又毫无预兆地突发善心,抛出看不见的线,将有情人牢牢捆到一起。
明楼站在书房窗边,虽说隔着一段不算短的距离,他还是能清楚看见庭院中间那两个紧紧相拥的人。
他们维持这样的姿势有多久了?
明楼不知道。
几秒前,当他从书桌踱到窗边来放松的时候,这一幕就已经开始了。
也不知怔怔看了多久,明楼暗暗叹口气,打算转身离开这个最佳围观点——尽管都不是外人,草坪上那两人的亲密度离有碍观瞻也还相去甚远,但礼貌、以及礼貌之外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小情绪都在催促他赶紧非礼勿视。
刚转身,书房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明楼说。
门打开了,明宋睡眼惺忪站在门口,算时间,应是刚从午睡中醒来。
“伯伯!”她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蹦跳着往明楼而来。
明楼望着这个跟她父亲一样眼睛里有星星的孩子,微笑应和一声。与此同时,他本能地想阻止对方的来势,这主要是为了防止她看到窗外那有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然下一秒他又觉得这纯属多此一举——现在早已不复三十年前的保守风气了,即使是个才五岁的小姑娘,看过的、懂得的可能比从前的小学高年级生都多得多,哪里还需要做这种防护呢?
于是明楼继续站在窗前等小侄女,只听她语带不安地说:“楼上一个人也没有了,爸爸妈妈他们全都不见了,还有姑姑也不在。”
明楼笑着摸摸她睡得蓬乱的顶发:“害怕了?”
“没有!”明宋故作神气地扬了扬脖子以示坚强,片刻后,她的视线也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住了:“那是爸爸妈妈吗?他们在干什么?”
明楼飞快往窗外扫一眼,瞬间放下心来——还好,那两人只是原姿势继续抱在一起而已,没有什么过火举动。
“是的,”明楼蹲下身,平视明宋,先是极力展现自己最和蔼的微笑,随后用一种过于成人的语言回答了小侄女的问题:“爸爸妈妈很快就要破镜重圆了,开心吗?”
果然,小女孩一脸懵懂地望着伯父,试图重复他刚刚使用的成语却失败了:“破......圆?是什么?”
小孩子纯真的问号脸太逗人,这下明楼的眼底忍不住也现出了笑意:“是破——镜——重——圆,”他拉长音调教道,然后换了一个确信对方能听懂的词汇来解释:“破镜重圆的意思就是说爸爸妈妈要结婚了。”
“结婚?!”听到这话,明宋的眼睛顿时瞪到极限大,也不知是不能理解还是无法接受伯父的解释。
“是呀!”明楼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就像白雪公主和白马王子那样,以后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
明宋使劲眨了眨眼,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半晌,她问伯父:“爸爸跟妈妈结婚了,那小二妈怎么办呢?”
后记:
偷懒,直接把楔子复制过来了,表打我,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