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13.

汪曼春第一次见到明诚，是在明楼的办公室里。

那天很冷，她裹着一袭刚从成衣店添置的新裘皮袄，兴冲冲来找明楼。

敲开门，明诚正站在书柜前打包整理。

办公室暖气很足，这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只穿一件白衬衫，微微泛红的面颊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令人难忘。

汪曼春怔了怔，很快向明楼笑道：“原来师哥你有客人在啊？我这么冒冒失失闯进来真是失礼了！”

“不是客人，是家里人。”明楼微笑着替他们做介绍：“这是我二弟，明诚……阿诚啊，这位是汪曼春汪小姐，也是华大的学生，现在在巴黎大学交流学习。”

“汪小姐好。”明诚十分礼貌客气。

汪曼春面上周到回应，但一从明楼口中得知这年轻人的真实身份，半分钟前乍然相见时生出的好印象顷刻间全部消失殆尽。

她恨所有的明家人，尤其厌恶明诚。

早在他们还没见面的多年前，自从汪曼春从姑姑那里了解了自己的身世，自从知道明家还有着这么一个原本毫无关系的成员存在，她就深深讨厌上了明诚。

这个父母不详的小杂种凭什么可以得到自己心心念念却难以企及的东西？

她不忿！

汪曼春不认识明诚，可明诚认识她。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骄纵美丽的大小姐了！

目光交错间，明诚感觉到了对方的莫名敌意，但他不在乎。

没关系，因为他也不喜欢她。

作为明家的一员，厌恶汪家人实属应当应分，加上明楼对她一直有些暧昧不明的关照，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明诚觉得自己都无需为这种厌恶情绪而自省。

没有感觉到这番暗潮涌动的明楼笑容依旧，几句嘘寒问暖的招呼后，又问：“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汪曼春嫣然一笑：“我们那边楼里的热水管早上冻爆了，暖气也停了，我没地方可去，就想到明大教授这里来蹭点热量。”

明楼笑容愈发和蔼：“可以啊！反正这里你也熟，自便吧！”

“你们在做什么呢？”

“阿诚正在帮我打包要带回去的书。”

“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明楼忽然想到：“帮忙不用，但你若有兴趣，可以来挑一些喜欢的留下。”

“哎呀！只能挑喜欢的书吗？”汪曼春显出调皮之色：“我想把喜欢的人留下可以吗？”

明诚闻言，神色微变，忍不住转头去看明楼。

明楼神情自若地指指汪曼春：“怎么跟师长说话的？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师哥也能算师长吗？”

“在这里，我是教授，你是交换生，你说呢？”

“是——”汪曼春拖长声调笑道：“承蒙明大教授指教，小妹今后不敢了！”

明诚默默回头继续整理书柜，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其实他倒不觉得刚才的对话里明楼有任何调情的意味在，他只是对汪曼春这般旁若无人的示好行为感觉不自在，并且对明楼的敌我不分有些不满。

身为明家大哥，他怎么能笑呵呵地认仇为妹？

除了这一点小插曲，明诚觉得与明楼在巴黎共渡的时光简直堪称完美无憾，于是他没有就上述不满再继续深究下去。

很多年以后的某一刻，他后悔过此时的浑然不觉。如果那天自己追问明楼，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后来的不幸发生？

未必！

明诚后来又想到，正如明楼当时也没有向自己透露过其他更重要的秘密，所以就算自己真的追问汪曼春背后的隐情故事，明楼也未必会选择直言相告！

层层堆叠的谎言容易带来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