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179.

从房间里出来的王轸平面色惨白如纸，像是受到了极大刺激。

明楼霍然起身，几步走近：“怎么了？可是方叔有什么问题？”

王轸平摇摇头，不敢叫明楼发现自己心底的恐惧，用力抿抿嘴：“没什么，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而已。”

今天一天的确发生了太多变故，好在明楼没把王轸平的突发性昏厥与方叔之死联想到一起。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楼说。

“你呢？”

“我自然得留下来办理各种手续。”

“那我也留下来，我是你的助理，理应协助处理你的一切事务。”

“这是私事不是公事，不在你的职责范围内，”明楼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今天状态也不大好，还是别在这耗神了。”

互相说服间，王轸平脸色突然一变，转身以掌为刀急挥出去。整个过程太快了，明楼既看不清小王的动作，也没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地板上突然多了几滴墨汁般的深色液体，由近及远，越来越密，像是某个隐形物体一边流淌黑水一边远去。

“这是？”明楼大惊。

王轸平拍拍手掌，轻描淡写地说：“医院里不大干净，容易被人利用，所以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明楼眉心紧皱：“这是专门冲我来的，还是碰巧遇上？”

“不知道，”王轸平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便说：“人死如灯灭，方叔给你的护身符现在已失了灵性，回头我再给你准备一个有用的......你今天也不要留在医院了，回去后我会找人把事情办妥的。”

明楼素来知轻重，见此情形，不再坚持己见，乖乖跟着回家了。

 

180.

王轸平刚进自己小屋的门，电话便响了起来。

他没想到来电的竟是郭骑云：“少主，我跟老师在陆羽楼喝茶，你可要同来坐坐？”

他说的陆羽楼王轸平知道，位置离明公馆极近，走路也不过10来分钟，想是特意挑的方便会面地点，怎可不去？

 

一路来到包间，见着叔叔，王轸平便想立即将心里压着的几大车问题统统都甩出来。

然王天风暂时没给他提问的机会，沉声令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过来，让我号号脉！”

王轸平不好违抗，只能捋起衣袖坐到叔叔身边，把话压在喉头。

号了足有半盏茶功夫，王天风皱眉啧出声：“越来越不知道爱惜自己，我教你那些把戏是让你去给人做法师解闷的？气运这么低了还到处引魂施术，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这教训句句在理，王轸平不由得低下头，进门前那点兴师问罪的气焰瞬时全被打压了下去，只问：“叔叔怎么突然来了？”

“难道你不想找我？”

“是，”既然对方主动将话题引向这里，王轸平猛然抬头，直直看着王天风：“我想问叔叔为何要杀方叔？”

“我没杀他，”王天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是他自己年老体弱熬不过被读取记忆的过程。”

“可您明知道大多数人年轻人都熬不过，还要强行读他的记忆不就相当于是杀他吗？”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杀了他，那又如何？难道你准备替他找我报仇不成？”王天风满脸讥诮。

“您知道这不可能！”王轸平急道：“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叔他并没有碍着什么不是吗？”

“他知道的太多了，”王天风说：“这样的人往往都很难活到寿终正寝。”

王轸平脸色大变：“您已经知道明家的秘密了？”这一刻，他紧张得手心都开始冒汗。

“还没有得到我想要知道的关键秘密，”王天风瞟他一眼，唇角的笑意透着诡秘：“我想那关键大概只有明楼知道，可惜无法去他脑中自取。”

“叔叔！”王轸平声音有些发颤：“那么接下来你想如何处置明楼？”

“咦？只有我想吗？”王天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可记得上回有人豪言壮语说他要人也要秘密，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我......”王轸平脸一阵青一阵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您究竟对明楼有何打算？”

“我若要宰他，你是准备递刀还是挡刀？”

“叔叔！”王轸平瞪大双眼，急得冷汗都快要下来了：“您真想杀他？”

王天风没回答，转头冲郭骑云抬抬眉毛：“看见没，我这一不小心就培养出个情圣来了，真是叫人喜出望外啊！”

“叔叔！”方寸大乱的王轸平已无法分辨王天风话里话外的真正意思。

王天风冷笑一声：“好了，我不会问你我跟明楼对峙时你要站哪边这种蠢问题，因为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你若想保他，我便不会动他，明白吗？”

“真的吗？”

“在这件事上，我骗你有意义吗？”

王轸平稍稍安下心：“谢谢叔叔！”

王天风冷哼道：“你也别光顾着心上人的安危，有空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为什么还拖着不回星冢去？是懒得走，所以想等到彻底不支被抬进去吗？”

“不是，”王轸平嗫嚅道：“最近事情多，暂时走不开，我本想下礼拜就回去的，可是......”

“可是什么？”

王轸平忽然眼珠一转，笑道：“没什么，我可以按时回去，只是有件小事想请叔叔帮忙。”

“什么事？”

“您既然不想要明楼的性命，那我找您要个小玩意给他做护身符应该也不打紧吧？”说着，王轸平笑吟吟伸出手来：“请叔叔赐符！”

“你倒是会趁机敲竹杠，”王天风没好气地白王轸平一眼，转头问郭骑云：“今天有带合用的东西来吗？”

郭骑云摇摇头：“直接合用的没有，请神符倒是有一个，少主回去找块玉璧或者铜钱将符化入便可以了。”

“谢谢云叔！”

“看来你今晚可以安心睡觉了，”王天风说：“我们也该回去了。”

“等一下，”王轸平踌躇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觑着王天风的脸色问道：“还有一件事......叔叔，明诚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与郭骑云对视一眼，王天风一点不惊讶这有些唐突的问题，露出那种目空一切的坏笑：“有关......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我杀了他。”

“为什么？”王轸平无法理解，如果方叔之死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从前的明诚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不为什么，顺手而已……明诚的死活没人在意，活下来也没什么价值，我是在帮他早日脱离苦海，”末了，王天风幽幽地补充道：“早死早超生，这是福分！”

这话他说的尤为诚挚。

“就为了这种原因？”王轸平难以置信，同时无法想象这话要是被明楼听到了会如何——自己心爱之人被他人当作是车轮下的杂草，随意结果了性命，而他却一直不知道真相——不管是谁都受不了这种结果的。

受不了的明楼会如何？

不惜一切代价报仇吗？

王轸平不觉得明楼有任何机会。

到那时，明楼还会愿意跟自己友好相处吗？

虽然自己非常无辜，但这一刻，王轸平还是对明楼感到歉疚——为了自家叔父的草菅人命……

王天风仿佛看出王轸平心中所想，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笑道：“我都舍得把你赔给他了，还不够吗？”

听到这种诡辩，一时间，王轸平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181.

明楼看着电话，犹豫着要不要叫大姐和明台回来奔丧。

以方叔多年来对明家大小的关照，自然是该让他们来的。然而上海最近局势并不太平，外面那些明枪暗箭奈何不了明楼很可能就会朝他的家人下手，明楼无法确保他们的安全。

该不该让他们亲身涉险呢？

 

就在他想拿起话筒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这个点敲这个门，除了王轸平不做他想。

“进来，”明楼问：“这么晚了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王轸平摇摇头：“我做了个护身符，想立即交给你。”说着，他掏出一块玉璧递过去：“这东西与我气脉相连，如果你有危险，我会立刻感应到，你随身带着，比报警管用。”

明楼无法拒收，只能道谢。

王轸平又道：“我不知道你是喜欢配红绳还是金链戴，想好了告诉我，我马上去弄来给你穿上。”

听到这两个方案，明楼眼角明显抽了抽，“不用麻烦了，我会把它收在衣服口袋里。”

王轸平会意，低低笑道：“好，随你，只要时刻带着就行。”

 

182.

这天晚上，明楼做了个很长的梦，梦见的好像是自家曾祖当年去关外贩马的经历。这些事，小时候父亲曾经当故事给他和姐姐说过，但细节远没有梦里这么清晰。

梦中，明楼仿佛化身成了曾祖父本人，说的话、做的事全都真实无比，以至于一觉睡醒还能历历在目。

 

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家事公事桩桩件件层出不穷，这不过是个体验感特殊的梦而已，因此明楼完全没有心力去深究背后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