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48.

窝在家里整理这趟鄂尔多斯写生成果时，明诚接到了于曼丽的电话。

“嗨！师兄，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你呢？”

这宛如英语教材里打招呼示范的标准对话让电话那头的姑娘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也挺好呀！话说师兄你近来是不是很忙啊？我寄给你的邀请函已经好多天了也没回复我。”

“邀请函？”明诚仔细回忆了一番，确定脑子里并没有关于这东西的任何印象：“你是寄到画廊那边了？我出去写生了半个月，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去取邮件......有什么喜事吗？呵呵，我说你们俩动作挺快啊！”

“哎哎哎！师兄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我自己的事，是公事啦！”曼丽娇嗔道。

“嗯？公事？”

“对啊！我老板承办了咱们学校的校庆画展，现在正联络所有的在沪校友，我就是那个负责确认回函的打杂小妹。”

“校庆？咱们学校校庆不是四月吗？这都快到年底了还庆什么？”

“说来话长呀！这个时间其实该算是油画系的系庆，本来系里只是想在校内搞一搞的，结果我老板这个非油画系老校友也不知怎么跟学校那边勾搭上了，还说服他们在上海也搞一场画展。你知道的，本来在上海呆着的校友就不少，而且那些想请来撑场面的大佬要是统统都请到杭州去参加活动很多人可能没那么多时间，最重要的是，去杭州我们的花费也会高很多，所以他觉得还是在上海更好操办......后来他又觉得只说系庆不够响亮，又去说服学校同意他给活动冠上校庆的名号，哎！师兄你懂的，现在都是噱头越大越好办事，反正就是炒完热度蹭热度那些嘛！”

听了这直白的介绍，明诚呵呵一笑：“那贵公司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呢？我跟大佬可还差着一个大和一个佬呢！”

曼丽在那头笑得更甜了：“师兄你太谦虚啦！我看没那么远吧！”

明诚一怔，忽然想起——热恋中的小情侣之间是不会有秘密的，既然明台已经知道了他和明楼的事，想来于曼丽应该也知道了吧！念及此，他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好在对方也没有过份纠缠这种八卦问题，又回到了正题：“师兄那邀请函是请你来参加开幕酒会的，时间是11月11日下午，你能来吗？”

明诚略一思忖：“应该没问题，除了出席酒会还有别的要求吗？”

“别的没有了，谢谢师兄支持，那我就把你记在要制作名牌的校友名单里咯？”

“好！”

 

49.

时间一眨眼晃到了11月初的某天，明楼忽然问明诚：“你们学校11号在美术馆办的那个校庆活动你去吗？”

明诚略有些吃惊地从书里抬头看向他，点点头：“唔，会去，怎么？”

明楼抿嘴一笑，语气有点莫名的谨慎：“我也收到邀请了，也打算去。”

虽然次数不多，但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出席同一个活动，按说完全没必要这样铺垫迂回呀！明诚疑惑着，冲他挑眉一笑：“我猜你接下来想说的肯定不是我们俩要同去同回这样的不合理安排吧？”

明楼耸耸肩，表情放松了些：“我想说的是，我打算跟明台一起去......完全是工作需要。”末了，他特别补充了一句。

明诚不置可否地扬扬眉：“哦！”

“我想问你这样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或者意见？”

明诚嘴角抽了抽，颇有几分忍俊不禁的意味：“我？我去也算是工作需要啊！这种场合无非是为了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都是去工作的，我能有什么不方便？”

明楼轻轻应了一声，忍不住又解释道：“明台那家伙做事没长性，业务方面现在完全指望不上他，好在人还算会来事，我和大姐一致决定让他去负责公司品宣公关方面的工作，这次去一来可以再带他认认人，二来我也想看他最近的锻炼成果怎么样。”

明诚更加失笑了：“明总，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监事......”后面那半截话他忽然打住没有再说，现如今，这种类似于“与我何干”的话他已不好随便出口。

明楼不以为意地笑点了一下头，又想了想才道：“我也会跟他招呼，让他注意点，不要乱给你添麻烦。”

“明台很机灵，添麻烦这种事不至于的。”说完，明诚报以一个和煦的微笑，再度将注意力放回手里那本书上，明楼也再无别话。

 

50.

由于之后又跟于曼丽打听了一下活动的流程细节，明诚得以刚好踩在入口欢迎式最末的一点时间进去，这样既不用面对一堆长枪短炮也不会由于迟到而失了礼貌。倒不是他清高到不屑曝光宣传什么的，主要是今天这样的场合，只要他没勇气光着身子裸奔而来，想抢风头沾光之类的基本就没可能——各个条线的记者都有自己需要重点报道的对象要跟，谁会有空注意他呢？讲求实际的明·非知名画家觉得——既然注定徒劳无功，那不如索性就让自己自在些，毕竟清净一点就可以少演一点嘛！

 

“师兄！”一进入通道，明诚便看到于曼丽正拿着一张胸卡冲他挥手招呼。

他也笑着走过去打了一声招呼，然后趁着于曼丽帮自己别胸卡这一分钟不到的功夫，他环视了四周一圈，唔，没有发现明楼的身影

“我们走吧！”于曼丽一边带路一边以只能让他们两人听到的音量小声道：“我特意把咱俩的位置留在了一个角落里，是待会那些叔叔阿姨们在台上催人昏昏的时候我们聊天或者玩手机都不会被注意到的黄金位置哦！”

明诚又好笑又吃惊：“你不是工作人员吗？怎么会跟我坐在一起？”

曼丽笑得十分开心：“因为我现在的老板是个大好人啊！他知道我很想参加校友活动，便只让我负责一些前期工作，所以今天我在这就是个预备人员，只要没有突发状况，我是没有活干的。”

明诚思索了几秒，终于还是直接问道：“明台呢？他不是也要来吗？”

“他不是校友，不能跟我们坐在一个区。”曼丽咬着嘴唇，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地哼道：“那家伙，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这么把他姐姐带来介绍给我了，哼！现在他就是能跟我们一块坐我也不想理他。”

明诚吃惊地停住了脚步：“他姐姐也来了？”

曼丽点点头，看着他，犹豫片刻，终于决定不在这个一直很照顾自己的师兄面前装懵懂了：“师兄你放心，那家伙也不是完全不知轻重的，你的事他真的一点口风也没漏给他姐姐，今天据说是他姐姐无意中知道我也在，为了借机看看我才临时决定要来的。”说着，她大有深意地瞄了明诚一眼，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他姐姐跟我想象中的那种家长很不一样呢！她人很和气，很好沟通。”

明诚当然明白这个聪慧过人的小姑娘是在话里有话，他笑着点点头，像是真被这变着法子的宽慰给劝安了心似的，随即又投桃报李地劝她：“反正你们迟早都是要见的嘛！明台这么积极也是在乎你的表现，你就不要跟他计较了，待会儿听完那堆催眠的揭幕讲话，你们就一块好好去看画展，千万别给人家留下耍小姐脾气的坏印象，不然以后在家里不好相处。”

于曼丽的脸微微红了红，背着手垂头一笑，最后总算是应了一声。

 

还真是应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话，明诚在心里暗想，这姐弟三个心血来潮说干就干的做派倒是在某种程度上堪称如出一辙。

其实此时应在明诚身上的也有另一句老话——释人易,释己难！

 

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后明诚才终于得空看了一眼手机，不料竟发现有一条明楼的短信

-突发，我大姐也会去！

看时间是一小时前发的，只是他那会儿在路上太吵了完全没听见短信音。明楼发这信息的目的应该是担心会让他误会自己这回又是在先斩后奏吧？然而事到如今，这究竟是精心安排还是纯属意外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所以这短信究竟是解释还是掩饰也无需追究了。

想到这里，明诚不由得抬头往前方扫了一眼，之前进门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那地方坐着的是自己的秘密情人，目光稍稍移动，便看到在那熟悉的伟岸背影身旁是一个乍看有些陌生的背影——端正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肩颈优美的线条柔和中隐隐透着刚强硬气，那是明楼的姐姐，虽然尚未正式认识，但明诚已经听过不少与她有关的家庭旧事——她绝对是一个值得所有人敬重的好姐姐。目光依次再扫过明台的背影，明诚不禁在心里喟叹了一声，只觉霎时间对明楼油然而生一股欣羡之意，没有看到这一幕前他从不曾产生过这种体会——原来有可以肩并肩互相扶持的至亲在身边竟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

然后，明诚强压下心头的五味杂陈，给明楼回了条信息

-了解，没事！

几秒后，他看到明楼掏手机低头的动作，心里不由得有些惊叹——这人为什么连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都能让自己觉得动人得不得了呢？莫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临别升级版效应影响的结果？可是，貌似在很久很久以前，明诚就是这样觉得了——他常常庆幸自己专攻的不是人物画，否则日日面对这样鲜活完美的情人，只怕会时刻守着他下笔不停，走火入魔般如痴如狂，只求能将他一举手一投足的每一个真都如数写下来。

 

大概是与身边人坐得太近不方便的缘故，明楼没有再回信息。少顷，明诚看他状似无意地回了一下头，两人的眼神没有交集，所以也不知究竟对方是看到还是没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