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凌远坐在玄关地板上，翻来覆去地转着手中的手机。已经七点多了，按说答应要来吃饭的人早应该到了，即便是舅舅那边盛情难却推不掉，也该有个电话或者信息才对。

现在人没到，消息也没到，是出了什么问题？

满心焦虑的人想打个电话问一声，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万一电话那头拒接或者说再也不来了怎么办？

就这么等着，至少还有一点希望之火可以用来取暖啊！

踌躇彷徨之际，门外依稀传来一阵响动，凌远凝神听着，一确定真有来人停在了自家门口，马上起身将门打开。

门外，正欲敲门的李熏然扬着右拳，一脸茫然地看着忽然自动打开的门，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放下手微微一笑：“未卜先知吗？够厉害的！”

凌远将人拉进屋里，关好门后说：“我正好在这等你，听见脚步声了。”

李熏然一愣，神情复杂地换上拖鞋，沉沉吐出一口气后冲凌远笑了笑：“其实我早就到了，在车里想了点事，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凌远了然地点点头，脸上带着难以描摹的欢喜之意问他：“想得这么投入，应该是想好了吧？”

李熏然点点头，此时此刻言语太过贫乏了，一念闪过，身体先于来不及细想的大脑作出了反应——他轻轻抱住凌远，拍了拍他的后背，说：“嗯！想好了，没事了。”

凌远闻言，用力回抱住他，抱了很久后才开口：“你走之后我才想起来还有句重要的话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我不是伦诺克斯！”

霎时间，李熏然只觉有一股热流在脑中乱窜，明明没喝酒，感觉却像是被烈酒呛了喉。努力镇静一番后，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傻话！”

“是傻话，”凌远蹭蹭他的脖子，强调：“但也是重要的真话！”

“凌远......”

“嗯？”

“饺子好了吗？”李熏然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巴巴的：“我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快饿晕了！”

“胡闹！”凌远又好气又好笑地松开了手：“怎么不早说？赶紧跟我去吃东西！”

 

厨房里，李熏然瞠目结舌地看着料理台上满满一堆配好的菜，“不是说吃饺子吗？怎么这么多菜？你打算一顿全做了？”

凌远递过一碗雪白的鱼汤给他。“饺子已经包好了，菜全是你爱吃的，正好你也饿了，多做点没关系的。”

看着李熏然喝下一大口鱼汤，凌远又问：“味道怎么样？”

鱼汤的氤氲藏不住百感交集的脸，李熏然点点头，声音干得不像是刚喝完汤：“很好喝！”

凌远笑了：“那就多喝点暖暖胃吧！饺子很快就好，菜下锅也快。”

“我看菜今天就不用做了吧！”李熏然说：“我们俩吃不了那么多菜，又不是过年，不用那么浪费。”

凌远又笑：“我觉得今天比过年还值得庆祝！”

李熏然怔住了，沉默片刻后道：“心意到了就好，菜可以留着明天慢慢吃。”说着，他用力眨了眨眼睛，表示：“话说面对那么多菜，我很可能会压力大得吃不下去！”

凌远总算被说服了：“行，听你的！”从对方手里拿过被喝空了汤碗，他又问：“还要吗？”

李熏然摇摇头：“现在不要了，缓一缓等着吃饺子吧！唔，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你去把外套脱了吧！外面随便坐会儿，十几分钟就可以吃了。”

 

换下衣服，又在浴室洗了把脸，李熏然乖乖按屋主的安排在沙发坐等开饭。

大概是由于曾同在一屋檐下生活过的缘故，他对这个纯属第一次来的地方并不感到陌生。虽然房型完全不同了，但陈设风格还是跟过去差不多，尤其是沙发和茶几周边，基本是原样复制了从前在美国的公寓。

唯一的不同是茶几上多了一套酒具。

李熏然信手拿起其中一个酒瓶，标签上注明的是辣味琴酒，旁边那个小一号瓶子里装着的是浓缩莱姆汁。

大脑反应过来时，李熏然的手已经往调酒壶里倒好了这两种原料，想了想，他放弃去厨房找冰块的打算，直接将摇好的成品倒进了杯中。

眼睛看到的，是暌违已久的琥珀莹光，而舌头品出的，却是陌生的酸涩味道。

他惊讶地又喝了一小口，发现味道还真是与从前相去甚远。

“怎么就给自己调了一杯吗？”端饺子上餐桌的凌远看到他紧盯酒杯发愣的模样，笑着埋怨道：“没想到我辛苦半天，最后连杯酒都喝不着。”

李熏然有些反应迟缓地转头，笑意飘忽：“不喝最好，我很久没调，失手了。”

“是吗？我尝尝！”说话间，凌远已走到他面前拿过酒杯。“嗯，是有点太酸，如果加冰块的话估计会好一点，不过饭前喝正好开胃。”话音未落，凌远已将杯中剩下的液体一口饮尽，随即向沙发上坐着的客串调酒师伸出手：“可以开饭了，请吧！”

 

咬下第一口饺子的当儿李熏然眼睛亮了亮：“虾仁的?”

凌远笑：“是啊！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最优选择了吧？”

李熏然也笑，笑完后他吞下剩余的半边饺子，沉默片刻，他抬眸看向凌远，目光饱含歉意：“那个......我舅舅他......”

“熏然！”凌远忽然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李熏然吃惊地张大眼，只见他非常温和地笑了笑：“工作上的事我到办公室自然会知道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把自己夹在中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熏然低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想过后果吗？”

“后果？”凌远凝视着他深潭一般漆黑的眼眸，有一瞬的愣神，回过味来后，他说得云淡风轻：“当时没想过，反正不管拿出什么让我选，只要选项里有你，我肯定是优先选你的。”

李熏然嗓子一热，咬住嘴唇犹豫片刻又问：“那现在想到了吗？”

“现在？既然已经选定了，就更没必要多想了。”

李熏然五味杂陈地望着他，少顷，他讷讷地表示：“以后还是想一下吧，至少在我冲动犯傻时可以有个提醒。”

凌远的笑容愈发和煦了：“其实当我知道那是你舅舅时就在担心你会有想法了，只是怎么想都找不到正当理由推掉合作......今天你能把这件事当条件提出来我觉得挺好的，问题总要先摊开来说才有解决的希望。”

李熏然垂眸沉默数秒后慢慢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凌远不解：“怎么了?”

“我太冲动了......不该不给你解释的机会，更不该逼你做那种选择。”

“火要发出来，气才能消得快。”凌远拍了拍他的手以示理解：“我一直都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愿意平心静气地听我解释。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的怒火熄了，别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了，听完后只是对我一笑泯恩仇，从此再无交集。”

“昨天我跟你哥谈过，他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我知道。”

李熏然定定看着他，又道：“可我没信。”

“我知道。”

李熏然移开视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昨晚他打电话问我你有没有来找过我，然后我们就都明白了。”凌远覆住他的手掌，一字一句说得相当慢：“最后他劝我放弃，说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我......答应了。”

李熏然的手动了动，他看向凌远，目光里除了一点点惊讶，更多的是茫然。

凌远紧紧捉住他的手，对视的眼波里流转的全是温柔：“我坚持找你，最主要是想确认你有没有事、过得好不好。倘若你真的无法释怀，那我也没有立场一定要死缠着你不放。毕竟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有权利选择新的生活，而我，至少还可以选择成全你的不接受。”说到这，他将那只手拉到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时我有多高兴吗？同时我也庆幸自己直到昨晚才开始动摇，如果我提早放弃了，我们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熏然只觉得自己的手正从被吻的地方开始往四周扩散热意，他想抽回手，却莫名失掉了力气。

良久，凌远主动放回了他的手：“赶紧吃吧！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后记：

其实情节部分到这就可以算完结啦！剩下一点腻歪的戏估计我得先吃点巧克力酝酿一下才能写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