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281.

“是我，”电话里传来明楼的声音：“晚饭想吃什么？”

明诚斜眼扫向办公室另一边，下属们正积极做着下班准备，不由得干笑两声：“有什么指示吗？”

“刚刚曼春过来坐了会，听刘秘书说我今晚正好没有饭局，我想不如与她一块吃顿饭，你也一起？”

笑容虽然本能凝住，但明诚对这个安排其实一点也不意外，眼下汪芙蕖被调查的消息应该已经扩散了，明楼此时安排这么一出，不过是要借机告诉众人他跟小师妹的交情不会受任何影响，汪处长还会继续是明主任的左膀右臂。

理解归理解，赚不到好处，明诚懒得给自己平白添堵，于是随口找了个理由：“不巧，我晚上已有安排，现在帮你们定位子应该还来得及，上海饭店里的三林阁怎么样？我记得汪处长夸过那家的本帮菜地道。”最后一句话，明诚有意提高了一点音量，以免办公室里那几个传声筒错过。

既然有心要吃给别人看，每天公务宴请扎堆的上海饭店自然是绝佳选择，明主任对秘书的贴心推荐十分满意：“好，那随你安排！”

放下电话，明诚立时召来刘秘书将餐厅定位子的事交代下去，末了，他还有点看热闹嫌事不够大般加了一句：“再给明主任定个套间，万一喝多了可以直接上楼休息，最近天冷，别回家路上吹风再着了凉。”

刘秘书一脸淡然地点点头，只当没听出自己处长后面的解释纯属此地无银，同时默默决心出门就把这桩大八卦透露出去，招待同僚吃瓜。嗯，要不是两人个单身人士开房的新闻价值不大，她简直恨不得立即奔去报馆通知记者到饭店门口蹲拍，以报自己心仪的演出票被夺之仇。

282.

明楼当然不可能留宿饭店，事实上，这天晚上他连酒都没有多喝。说是打电话的时间太晚，刘秘书既没定到包厢也没定到安静角落的堂座，明楼和汪曼春不得不坐在了整个大厅最容易引起路人注意的位置。不方便说话也就没必要多话，吃过饭，明楼将人送回家，自己也便回了家，时间比平日里散酒局要早得多。

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比自己回得还早。

抬头看见二楼的灯光让明楼惊喜，更令他安心，就像是冬夜长路上忽然见到了可挡风避雪的宿处，只想不顾一切地快步而去。

房间里，明诚正歪在床头看杂志打发时间，听见敲门声，只当是小玉来送茶水，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请进。”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明楼一边问一边往床边走，走过去发现立即起身坐直的人浑身散发着一种不愿被靠近的气息，于是他又默默退却两步，拉过书桌前的椅子来坐下。

“哦，事办完我就回来了，比预想中顺利。”

“吃饭了吗？”

“吃过了，”明诚抬腕看表：“你今晚也散得很早，怎么样？汪处长家的事有什么新消息？”

明楼摇摇头：“他们家现在都是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能有靠谱的新消息，曼春还想托我打听呢。”

明诚轻挑眉头：“她想捞人？听说案子已经去了调查一处，那里素来只进不出，汪家就算倾家荡产也不可能让汪芙蕖脱罪了，不如保存实力留待将来。”

明楼叹了一口气：“曼春倒还清醒，知道回天无力，只是拗不过家里那些大人的意见，再加上养育之恩，少不得要帮着奔走几遭才行。”

“奔走？”明诚唇角扬了扬：“看来汪院长这些年攒下的家底要保不住了......她要请你穿针引线吗？”

明楼淡然一笑：“她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我不愿插手，能帮忙打听些消息已经是仁至义尽，更何况我跟内务部和中联组也不熟。”

“这么说我今天缺席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明诚笑道：“都知道中联组的前秘书长是我老师，我在那给他做了五年助理，上上下下多少有些故交，倘若今天我在席，怕是不好推辞。”

“是啊，之前是我考虑不周，放下电话我才想到这层，幸好你已另有安排。”明楼说：“你要是担心她找你请托，这几天可以出去避避。”

明诚耸耸肩：“没空出去避，说老师，老师过两天就到，我今天就是跟一群师兄去筹划接待事宜了。”

明楼颇有些惊讶：“兰老先生要来？什么时间？”

“后天到上海，除夕前就会回去。”

“有什么要紧事？”明楼想不通一个快九十岁的老爷子怎么还有兴致这样匆匆出行。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明诚意味深长地笑笑：“可我从他的行程安排里看出了一点端倪，推测他可能是为人开路而来。”

明楼不解：“开路？”

“是啊，因为金管局的围堵，这两年被困在国内的热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去年外面环境不好，某几家虽然强行割肉跑了出去，但杯水车薪，听说有些地方已经愿意为救命钱豁出命去，眼下汪芙蕖一倒，部分洗钱的途径断了，肯定要想方设法再搭起新桥来。”

“你是说兰老师先生他......”明楼委实难以置信，如果那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都通外资敌，那金管局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明诚看出他所想，笑了笑：“我想应该没有那么严重，老师一路走到今天，总会有些人情要往来，帮忙斡旋免不了，但我相信他有分寸，不会把手伸到红线外太多。”

明楼点点头：“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沉默片刻，明诚终于忍不住问明楼：“听说你挑了初五芭蕾演出的票，是打算自己去看？”

“是啊，我打算邀你一块去，”明楼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天拍卖会上你不是看上了那个八音盒吗？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听小刘说那舞团是世界顶尖的，一票难求，正好赶上假日里我们都有空，一块去欣赏欣赏吧！”

明诚眉头一皱：“就为这？”

明楼笑意更深了：“我知道你对听戏兴趣不大，所以还是我迁就你去看舞剧比较好。”

明诚看着对方那一脸求表扬的神情，瞬时觉得有些牙疼。

明楼敏感地察觉到明诚的反应不大对劲，心有百窍的他立即将各路信息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试图找出不对劲的根源所在，少顷，灵光一现，他想起之前听人交代过的情史故事，不由得啊了一声：“莫非那舞团里的人？”

眼瞅着素来伶牙俐齿的人差点当面咬着自己的舌头，明诚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巧合？”明楼问：“还是有人安排？”

明诚耸耸肩：“我不知道，但倾向于后者。”

“为什么？”

“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

“那要不要......”

明诚没等他把取消两个字说出来，很快接道：“如果只是巧合，看一场也无妨。如果是有人安排，这次不去也会有下次，倒不如让我去见识一下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听到明诚这冷静的分析，自感也是前任之一的明楼顿觉心口阵阵犯堵，深感临到现场没准还要再犯心梗，可若要叫他别跟去凑热闹又实在放心不下。

一时间，他眼巴巴地望着明诚，心情纠结矛盾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