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明诚去明堂那做调香师这件事，明楼心里其实是不大赞成的。奈何他素以开明兄长自居，对于弟弟这种丝毫不违天理道义的志愿实在没立场强令更改，于是只好民主地听之任之。

这种不干涉不支持的态度，后来就表现在了对明诚作品的淡漠上。

出师之后，明诚每制新作都会请大哥担任首评。

学富五车的明教授每次都会选用恰如其分的词语来表扬明诚的心血之作。

然而明诚想要的不仅仅是表扬，他希望大哥能发自内心地欣赏自己的作品，就像大哥从不吝于赞赏自己是个可造之材那样。

久而久之，不知不觉，明诚的希冀内容从欣赏变成了喜爱，也就是说，他希望明楼能真心喜爱自己的作品，就像明楼已不怯于用各种方式向自己表达爱意那样。

可惜，似乎也不能说是可惜，明诚这个人比他的作品要容易得明楼青睐多了。

第一次意识到明楼对自己作品的夸奖是无关好恶的纯客观评价后，明诚大着胆子直接开问：“大哥说它好，是被它的味道打动了，还是仅仅觉得它会是一款好产品呢？”

明楼哪里会听不出言外之意，弯起眼角，笑吟吟地实话实说：“后者是正确答案。”

明诚看着那仿若春风拂面的笑脸，心里却是涩然秋风骤起。

之所以如此渴望明楼认可自己调制的香水，因为明楼的味道是他投身入香的初心。

明诚爱上明楼味道的时间大概比爱上人要早许多年。

同是明楼，长时间接触棉布、羊绒或皮革等材料后余留的体味是不同的，明诚每一种都喜欢闻，其中最喜欢的是枕巾上的余味。嗅到那些气味时，明诚感觉读书可以更专注、吃饭可以更香甜、睡觉可以更安稳.......一言以蔽之，生活可以更美好。

试问谁不愿随时随地拥有能令自己身心愉悦的美好之物呢？

可谁又真能有勇气成天拿着自家大哥用过的贴身物品当香囊使呢？

与理不容的愿望是无法实现的奢望。

如果能调出有大哥味道的香水就好了——明诚制香的动机就是这么简单质朴。于是他仔细收集明楼余留在各处的味道作为灵感，一瓶瓶努力接近心中的梦想。

不知道算不算天道酬勤，明诚努力着努力着，就把自己的鼻子努力到了能随心所欲埋进明楼头发做深呼吸的地位。

与明楼发展出新关系这件事导致了一好一坏两个后果：好的那个显而易见，明诚的生活美上加美，十米开外都能叫旁观者认出美满是什么状态；坏的那个则仅明诚可知，他知道自己再没希望调出明楼的体味之香，因为无论怎么调，都过不了自己嗅觉那一关，最能感觉到差异的就是自己的鼻子和大脑。

好在明诚是个聪明人，聪明人都是很会审时度势的。在下一款香水开始调制前，明诚调整了自己的制香目标——调出一款能让明楼真心喜爱的香水。

这日，明诚又拿出一个毫无装饰的玻璃瓶让明楼品鉴。

“你已是业界公认的天才，明家香销量好得让大哥都给你分了股份，哪里还需要我这个门外汉置喙？”明楼一边笑叹，一边还是配合地试起香来。

“你的意见永远是第一位，”明诚笑嘻嘻地说，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期待：“怎么样？”

“相信会是一款好产品。”

明诚别过脸，暗暗腹诽：周年日都不肯说句不要钱的好话哄我开心，看来我的礼物也不要送了。

看出对方的沮丧之意，明楼无奈笑道：“我不喜欢用香水，因为它会干扰我呼吸你的味道。”

“欸？”明诚先惊后喜，好一会儿才咬着嘴唇问：“我身上有什么味道？”

明楼没说话，走到床边拿起明诚今早脱下的睡衣，放到鼻前作势深吸一口气，随即注视着明诚的眼睛回答：“有非常稀缺的......暗夜阳光味道。”

明诚下意识把双手插进裤袋里，嘴抿不住，还是要咧开来笑：“你只教经济学太屈才了，该让学校给你开一门甜言蜜语课！”

这之后，明诚继续兴致勃勃地挑战调制出让明楼动心的香水任务，只是香味努力贴近的不再是明楼的余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