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62.

贵翼的官邸离明公馆不远，在车上，明楼只顾着回想刚刚发生的奇事，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走在一条多么熟悉的路上。

 

贵翼在书房里接见了明楼，态度冰冷，显得很不耐烦：“敢问明先生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我见到贵婉了！”明楼死死盯着他的脸，试图找一点蛛丝马迹出来。

贵翼一脸漠然：“哦，这个点去花店的确很容易见到她，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你找的通灵师得出结论了吗？”

贵翼轻轻挑挑眉：“还没有。”

“什么时候能有？”

贵翼冷笑：“明先生这是来督促我办案？请问您拿到督办授权了吗？”

明楼按住自己的脾气：“如果可以，我想借您的通灵师帮帮忙！”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通灵师沟通阴阳的时间很有限，他要去帮了你，短时间内就没办法帮我了。”

“我觉得您有义务帮这个忙！”

“凭什么？”

明楼终于按捺不住了，怒道：“就凭明诚的命没了！他全心全意替贵府效力，你们却连一点点庇护都不肯给吗？明明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你诱使他背叛自己的家庭，利用完就弃之不顾，不觉得有违道义吗？”

贵翼端着茶盏，默然半晌，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冰冷：“我跟明诚是明码谈好的条件，双方各取所需，无所谓诱使利用，您这道义大棒挥的不是地方！”

“你！”生平第一次，明楼被气得噎住。

贵翼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林副官会意，几步上前：“明先生，时间不早了，明天我们爷还要去后勤部开会，恐怕不方便久留访客。您若有要事，不妨改日提前约好细谈吧！”

 

63.

明楼刚离开书房，另一侧的小门便打开了，一个英挺青年走到贵翼身边，不等发问便道：“我觉得应该不是他！”

贵翼抬眼看着那与胞妹有七分相似的另一个贵婉，神色复杂：“说说看你的理由！”

“他不心虚！”

“可能是演的。”

“不能完全排除，但感觉不像！”

“我跟小资少爷的感觉一样，”林副官说：“明楼看起来只关心明诚的事，好像不怎么担心咱们的反应。”

贵翼轻轻用碗盖翻着茶叶，思忖片刻后问：“明诚的死有疑点吗？”

林副官摇摇头：“暂时没有发现，那种小工厂每年都会有几个出事的，不算罕见。”

“寇荣那边进展如何？”

“一切按计划进行，最多下个月他就要来重历明楼今晚的遭遇了。”

“盯紧一点！”

“是！”

 

64.

数月后的一天，明家马赛别墅里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听到来客的自我介绍，明镜怔了好一会儿，才与管家同去小客厅招呼：“贵军门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贵翼的态度较之几个月前已是完全两样。作为亲手夺去明氏上海产业的元凶，此刻能受到这番礼遇，他着实有些佩服明镜的胸襟。

“明董事长哪里话，”贵翼礼貌拱手：“是贵某不请自来，失礼了！”

“不知贵军门今日光临有何指示呢？”

“指示不敢，”贵翼态度恳切：“请问明楼兄此刻可方便叙话？”

明镜微微一笑：“贵军门有事与我说也是一样，我们姐弟向来是不分彼此的。”

贵翼怔了怔，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了兑现一个承诺。您是明家长姐，跟您说自然无妨。只是明楼兄之前曾就此事向我当面问询，我也希望能当面向他说明。”

“请问是什么样的承诺呢？”

贵翼轻轻叹了口气：“是我对明诚的承诺。”

明镜闻言，瞬时脸色一变，低声吩咐管家：“去看看大少爷药喝完了吗？请他来一趟。”

 

65.

明楼脸色不大好看，憔悴疲态几乎无法遮掩。

贵翼见了，不免心怀歉疚。

“贵军门贵人事忙，有话不妨直说吧！”明楼嗓音低沉，听起来确像是健康欠佳。

贵翼点点头，看了一眼林副官。后者会意，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给贵翼。

“这是归还明氏股权的受让协议，”贵翼将文件放到明楼、明镜面前的茶几上：“以及寇氏企业的无偿转让协议，两位可以留下细看，签好字后派人交给上面的律师即可。”

姐弟俩面面相觑，不知贵翼唱的这是哪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贵翼说：“我与明诚有约在先，一天抓不到明氏谋害我妹妹的实据，我就一天不能动明家人。而真相大白时如果明家不是真凶，我就要赔偿明氏的所有损失。”

“有约？”

“是，他要求我白纸黑字立下字据。”

明楼看着他：“真相已经大白了？”

贵翼点点头。

“寇荣是真凶？”

贵翼再度点点头。

“寇氏企业就是你给明氏的赔偿？”

贵翼点头道：“寇氏想侵吞明氏也不是一两天了，现在这样，正好是各得其报。”

明楼的神色忽然紧张起来，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贵翼，半晌才鼓起勇气问：“那明诚呢？”

贵翼脸色一黯：“明诚的事我很遗憾，现在像他那么有胆识的年轻人很少见了，明府教子有方，在下很是感佩。当初是我报仇心切，做事过于冒进，明氏的财产损失我可以补偿，但明诚的命我赔不了......贵某只能在此承诺，今后明家若有任何用得上贵某的地方，在下一定别无二话！”

贵翼这番话击碎了明楼心底最后的幻想。他看着贵翼，双目红赤，喃喃问道：“所以你没有帮他骗我？阿诚他，他真的......”

贵翼愣住，他不明白明楼在问什么。

明镜懂，她擦擦腮边泪，起身送客：“贵军门，明楼最近闹头疼，不能久见客，您今天的来意我们很感激，改日必将登门致谢！今日只能先失礼了。”

贵翼尽管心存不解，到底是精通人情世故的，赶紧礼貌告辞。

 

66.

屋里只剩姐弟两人。明镜坐到明楼身边，轻拍他肩膀，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一起默默垂泪。

“没有贵翼的帮忙，阿诚他一个人做不了那么大的局。”明楼看向姐姐：“所以，那事只能是真的，阿诚他真的回不来了？”

明镜不忍心点头，只能再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大姐，真的一张阿诚的照片也找不到了吗？”

明镜叹息：“自你回来，我们在家里已经翻箱倒柜很多次，的确是一张都找不到了。”

明楼低头，眼泪一颗颗淌下来：“照片没有了，别的也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在上海的家里也找过，他把自己的东西全都搬走了，也许是烧光了......水伯告诉我，那几天曾经看到他在垃圾房烧过东西......他一定很恨我，所以什么都不愿给我留下，最后连人都不留。”

“明楼......”

“是我逼死他的！”

“明楼！那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如果我不赶他走，他现在还在学校里好好活着念书。那种意外不可能降临到他头上！”

明镜一时无言，毕竟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明楼做的有些过。可眼瞧着亲弟弟伤心内疚至此，她又怎能不好言开解。

“人各有命，这是没办法的事！”明镜一边给弟弟擦眼泪一边劝慰：“如果早知道会是这种结果，你一定不会赶他走。”

“不，我当时就是希望让他在外面过不好，希望他下场凄惨。”

明镜再度愣住：“明楼......”

明楼哽着嗓子道：“您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现在我要告诉您，如果没发生这些事，我和阿诚是打算结婚的。”

明镜如遭雷击：“你说什么？结婚？”

明楼点点头：“可我一直不够信任他，我不信他会永远站在我这边，也不信我们的感情会天长地久至死不渝......事情发生时，我马上就认定是他背叛了我，所以毫不留情地报复他。”

“报复？”

“我认定贵翼不会看重一个背叛者，利用完之后绝不会善待阿诚。我也知道阿诚在学校里过得并不顺遂。我故意用支票羞辱他，我斩断他的后路，让他孤立无援地面对困境。我想让他吃苦受罪长教训，然后再去做他的救世主……我的精心设计全都得逞了，甚至把他逼到去做苦力讨生活......如果不是我，他怎么可能会遭遇那种意外？”

明镜听得目瞪口呆，少时，她怒不可遏，一巴掌甩在明楼脸上：“你就是这么做大哥的？你，你，你......”

挨了打的明楼不闪不避，反而还冲姐姐咧嘴笑了笑，这种笑中带泪的笑法看来无比凄怆，笑着笑着他说：“您看，我就是这么个东西，是不是该打死给阿诚抵命比较好呢？”

 

 

 

独听风吟前尘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