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117.

离开主屋后，王轸平在书房窗外的花园里候着。

不多时，二楼明诚的房间果然亮起了灯光。

王轸平直直看着那光亮，想象明楼在那间屋子里的种种自伤举动，心头涌起一股想要去安抚劝慰的冲动。

他克制住了自己——情感需要宣泄，如果明楼觉得这样做能令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旁人便无权去骚扰——王轸平不愿做那种打着爱的名义恣意毁坏他人界限的人。

同时他也实在很好奇，好奇当初明楼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愧疚到这个地步。

从郭骑云给的资料看，与李慧民不同，明诚虽然童年不幸，但被明家收养后却是真正享受到家庭温暖的。明楼、明镜在这方面的口碑很不错，明家宠孩子基本上是众所周知，明诚在家里并没有被亏待。

资料上唯一能看出一点端倪的只有当年明氏企业出事，失去企业控制权的明家人迁居海外，唯独明诚没走。但这其实也解释得过去：那时，明诚已经是个成年大学生了，本就不需要家人每天监管照顾，大学转学也不是那么方便，且没必要，无论从哪方面看，留他一人在国内继续完成学业委实不算什么过分之举。

明家人离开后，两个月不到，明诚便退学并出了事故。虽然明诚为什么会去那个破面粉厂工作很令人费解，但不管怎么看，王轸平都看不出这件事跟明楼会有任何联系。

明楼究竟在内疚什么呢？

那件事会跟明家的秘密有关吗？

王轸平觉得无论是为了追人还是为了探秘，他都要尽快搞清楚当年发生的事。

118.

明楼难得做这样的“美”梦。

明诚站在床脚，似笑非笑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明楼：“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阿诚！”明楼想起身，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只能抖着声音问他：“你是来看我的?”

“是呀！”明诚抿嘴一笑：“你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救他？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不是，”明楼急急否认：“他跟你长得太像了，我只是不愿看到他在我面前受伤害，我救他完全是因为你，我对他一点特殊感觉也没有！”

明诚挑挑眉：“哦？真的吗？”

“是！”

“那你拒绝他也是在伤害他，你会不会因为同样的原因而选择接受他呢？”

“绝对不会！”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他留在身边？”明诚笑问：“终于受不了寂寞了，所以想有人陪伴？”

明楼再度否认：“我不需要别人的陪伴，我只想要你......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回来？”明诚哧哧笑起来：“你忘记我已经死了吗？死人还怎么回来？”

明楼一怔，顿时觉得眼睛发酸：“我相信，等我得到传说中那无所不能的力量，我就能用它将你带回来。”

“你觉得可以用那力量让我起死回生？”

“对！”

“你真的相信会有这种事？”明诚哈哈大笑起来：“当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错了，”明楼流下泪来：“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错了，我应该相信你的。”

明诚止住笑，深深看着他：“太迟了，人生在世，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阿诚，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们一个机会！”明楼恳求道：“你回来吧！我保证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

“机会？”明诚露出悲伤的表情：“我已经死了，死人要怎么给机会？”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复活你的！”

明诚冲他淡淡一笑，很是凄凉的样子：“没有这种办法，从前贵姐做不到，现在你也做不到......再说做到又如何呢？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了。”

“你想要什么？”

“我想毕业后与你结婚。”

“我们当然可以结婚，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结婚！”

“可我再也毕不了业了，死人不会有毕业的机会！”明诚神色愈加凄凉：“你现在已经有了替代品，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我的！”

“阿诚！”明楼惊慌地看着明诚的身体变淡，慢慢溶解在虚空中，拼命挣扎用力，试图去抓住他：“别走！求你！”

他当然抓不住。

明楼满头大汗地自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是趴在明诚书桌上睡着了，目之所及的一切皆与刚才所见完全不同——他知道自己刚刚只是在做梦了。

他扶额垂头，泪水再度汹涌而出。

他想知道自己传说中的力量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他始终如此无能？从前不能救父亲，现在也不能挽回挚爱。

真会有那种力量的存在吗？

还是就像阿诚在梦中说的那样，一切皆为虚妄，他根本没有办法复活任何人——这应该就是最终答案吧？否则，倘若自己可以复活明诚，自然也就可以复活父母，之前家族里其他星选子也可以复活他们想要挽留的逝者，甚至于，还可以用这种方式实现永生。而事实上，明家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除了富贵长存，明氏一族根本与常人无异。

再一次，明楼被自己的逻辑推理结论深深伤害了。

再一次，他不愿接受自己理智得出的答案。

方叔还能感应到明诚的魂魄，这一定不是毫无意义的错觉，明楼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点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