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124.

听完王轸平的要求，郭骑云面露难色：“这......”

“怎么了，云叔？”王轸平问：“以你的易容和摄影技术，这种程度的照片绝对是小菜一碟呀！本来我也不好意思用你这把牛刀来杀鸡，可别人没见过原版照片，明楼的眼神又那么好，我怕找他们做会露破绽，只能来麻烦你了。”

郭骑云皱皱眉：“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我觉得这么做不大合适！”

“为什么？”

郭骑云踌躇片刻，叹道：“把自己扮作明诚去讨好明楼，少主，你不觉得这样太委屈自己了吗？”

“委屈？”王轸平失笑：“怎么会觉得委屈？追人不就是要投其所好嘛？”

“可是......”郭骑云支支吾吾，最终还是横下心劝道：“你用这种方式，就算能追到，明楼他喜欢的人其实也不是你，何必呢？”

王轸平一怔，很快又笑起来：“你是怕我把自己变成明诚的替身？”

郭骑云点点头。

“放心吧，云叔，只是一张照片而已，要不是叔叔把原来那张毁了，我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去复制呀！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除了拍照，我没打算再去模仿明诚，明楼他不是傻子，他分得出来两个人有什么不同的。”

郭骑云叹口气：“明楼是个相当固执的人，少主你这样的条件，想要什么人不可以，何必非得为他虚耗精力？”

“没想到云叔你对我这么没信心啊！”

“我是不想见你难过，”郭骑云说：“付出长期得不到回报，人会难以负担。”

“谁说没有回报？我每天跟他共处的时光都是回报。”王轸平眨着眼睛笑道。

“这样你就满足了？”郭骑云不信：“如果这样你就能满足，那根本就不需要再拍什么照片给他！因为他抗拒你，所以你才要想方设法去打动他，不是吗？”

王轸平微笑摇头：“没关系，现在这个世界上离他最近的人就是我。只要他不接受别人，我可以接受他抗拒我......再说，我们早已不是可以任情任性的少年人，就算他真的爱上我，我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你侬我侬，大多数时间里，我们说的还是这些话，做的还是这些事。以我跟他现在的关系，爱与不爱，大概只有10%的差别，我已经得到了90%，为何非要斤斤计较那得不到的10%呢？”

见对方如此言之凿凿，郭骑云一时无话可劝，踌躇半晌，他问：“假如有一天老师让你除掉明楼怎么办？”

王轸平一怔：“怎么可能？叔叔最疼我，怎会给我提这种要求？”

“如果明楼的命能让诅咒解除呢？”

这的确是很有可能的情况。

王轸平死死咬住嘴唇，思忖许久后道：“那我就让他真正快乐地过十年太平日子......哪怕为此真去假扮明诚也可以！”

听懂他言下之意的郭骑云心情复杂，又问：“我能把这话告诉老师吗？”

王轸平看着他：“云叔，叔叔真有这种打算？”

“你是知道的，在他心里，解除诅咒是第一位的事，如果有一天他觉得除掉明楼能达到目的，他会怎么选你应该很清楚，”郭骑云轻叹：“所以，明楼实在不是个好对象，你要三思啊！”

王轸平握住拳，也叹口气：“来不及了，现在我只能祈祷事情不要糟到那个地步，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许我还能找到其他的补救之法！”

郭骑云一脸同情地看着这个试图自欺欺人的年轻人，在问：“你真的愿意用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去换明楼吗？只要你能悬崖勒马，别再继续爱他，就能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

“至少现在是愿意的，”王轸平苦笑：“更何况最坏的情况未必是一定会发生的情况，我还是想赌一赌。”

 

 

125.

得到档案的明楼简直欣喜若狂。那张翻拍的照片没有任何破绽，明楼一眨不眨地盯着照片，眼睛渐渐变得酸胀，很快便淌下泪来。

王轸平深深望着他，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忽然就很想将照片背后的隐情告诉明楼，然最后还是忍住了。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见明楼真正打从心底里高兴，他不愿破坏对方的好心情。

静坐少时，王轸平知趣告退。

 

那天夜里，明公馆二楼某房间的灯一直亮到第二天早晨。

 

126.

“这是金融学会专门派人送来的帖子，”王秘书将一封请柬交给领导：“他们中秋节在美琪戏院安排了京剧表演，知道您好这个，特意来请您。”

明楼信手翻翻里面附着的戏单：“你看着行事历安排，有时间便去，没时间就替我打个电话回掉。”

“是！”王秘书答应一声，又补充道：“我去打听过了，包括隔壁上海分行在内，上海的几大机构都有收到邀请。现在学会的秘书长是孙部长的侄子，所以那几个当家人都打算去现场捧场。安排给咱们的包厢是四人座，您看看再安排哪些人出席比较好呢？”

“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要拂了人家面子，咱俩都去，再给稽查处说一声，看看那两位副处有没有兴趣，没有的话你再看着安排！”

“是！”

其实不用去问，王秘书基本也知道稽查处那两位的答复是什么——梁副处长是个票友，这回请的有好几个名角，他不可能不去凑热闹；汪副处长可能对这种传统艺术没多大兴趣，但目前稽查处两个副处的排位之争正在白热化阶段，汪大美人铁定不会放过这种露脸的机会。

王秘书搞不清楚的是，明主任带他们俩一块去包厢里坐着，究竟是想看台上的戏，还是想看自己手底下的戏？

 

127.

一出《盗仙草》演完，便是中场休息时间。

明主任无心去茶座里应酬寒暄，几名下属便也在包厢里坐着相陪。

梁仲春乖觉，适时与上级点评起戏中演员的唱念做打，两人都是行家，很快便聊得兴起。汪曼春见状，心中不悦，奈何她对京剧委实没多少研究，前面那一个小时听下来，没睡着已属不易，哪里还能插得上嘴去加入点评团？

眼珠一转，她见旁边王秘书也未参与戏评，便想借他将话题转一转——专业知识咱们是不懂，但剧情应该还是能扯两句的吧？

“白素贞这样的女子，不仅痴心，而且有能力实现自己的痴心，”汪曼春笑问王轸平：“你愿意娶这样能为自己上天下海的女子为妻吗？”

王轸平笑：“如此良配大概是许多人的人生梦想！”

汪曼春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顺势将话抛给明楼：“师哥，你也是吗？”

明楼微微一笑：“咱们在座的只有梁处长已有家室，我觉得他的说法最有权威性！”

梁仲春干笑两声：“我可没有许仙那么大的魅力，白素贞肯定看不上我。”

“许仙有魅力吗？”汪曼春话里有话：“他不是个顶懦弱无能、贪生怕死的小男人吗？”

梁仲春冷笑：“上一出《武家坡》里的薛平贵倒是个大男人，可让老婆苦守寒窑18载，也算不上什么良配吧？”

王轸平立即打圆场：“两位说的都很有道理，甭管大男人、小男人，不懂得珍惜的就算不得什么好男人，也就不值得白素贞那种好女人去错付痴心。”

汪曼春满意地冲王轸平点点头：“说的是呀，这世上有价值的东西那么多，何必要为一个负心人浪费时间与精力？”

梁仲春也笑：“可惜世人都不像汪处长这么英明决断，他们还是爱看有情人破镜重圆的佳话，汪处长能力过人，但也不能太脱离群众啊，不然个人问题恐怕很难解决！”

“你！”汪曼春柳眉高竖，正要发作。

那边王轸平又笑嘻嘻地说道：“梁处长的好心提醒固然有理，但好马不吃回头草，总有新人胜旧人，汪处长的原则也未必就不好嘛！”

明楼看向王轸平，淡淡一笑：“看来你也不赞成冰释前嫌、重修旧好？”

王轸平看似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如果是我的话，也更愿意选择一段没有裂痕存在的关系，这样相处起来更轻松自在。”

汪曼春闻言，下意识去看明楼，见他神色如常，这才安下心来。

梁仲春虽不明就里，但他为人圆滑老练，见明楼故意将话题转给王轸平，便知他是不愿多听自己与汪曼春的口舌之争，于是也跟着打趣王轸平：“也只有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才能诸多要求了，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可知外面多少光棍连求个被负心的机会都没有呢！”

 

说到这里，一声锣响传来，好戏即将再度开场，争论也该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