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191.

明楼怔怔看着那个人，如此绚丽背景下忽然出现的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极度清晰，同时亦极度不真实。

他......真的回来了？

一时间，明楼紧张得都失去了分辨真伪的勇气。

要不要再多观察一点时间？

理智虽在，然身体却已等不及大脑的判断，率先行动起来——明楼用手撑住窗沿，使劲一跃，就这么跳出屋外，一路朝那人奔去。

 

未曾料到明楼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王轸平也吓了一大跳，直到被人紧紧抱住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很快，他明白了。

因为明楼的声音虽然抖得厉害，在他耳边说出的每个字却是不容错认：“阿诚，你终于回来了！”

听明白明楼的话，王轸平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无奈，还掺杂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同情。自从听说明诚的死与从小养大自己的叔叔有关，他在划清界限这件事上便有些底气不足了。尽管如此，真叫他将错就错地哄人又委实不甘心，于是他只能僵着身子将人推离，然后看着明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喂！我不是明诚，你该知道的呀！”

明楼瞬时失语——是啊，要怎么告诉对方他就是明诚，就是那个曾被自己残忍伤害的悲剧主角——明楼嘴张了又张，始终说不出口，只因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承担真相揭穿的后果。

此时此刻，他甚至有些庆幸对方的一无所知。

 

两个人紧张地互相注视着，良久，等到周围的火光和杂声皆已消失，王轸平咧嘴一笑，试图把话说开：“没想到你身手还挺灵活，嘿嘿，今晚大家的打开方式好像都不太对，干脆就当是场梦吧......嗯，你只当我是明早才回来的如何？”

明楼神色复杂，不复清明的眼神仿佛在表示他没听懂王轸平的解围说辞，也不打算给个脱困的出路。

无声叹了口气，满心疲惫的人不想再陪着干耗下去，径自道声晚安便要走。

明楼这时的反应倒很快，立刻拉住王轸平的手：“等一等！”

“什么？”

明楼前进半步，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脸问：“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不算？”

王轸平歪头看他：“哪句话？”

“你说你喜欢我，要追我。”

素来秉持回避态度的人突然问出这种话，背后深意无需多想便能明白，于是乎，王轸平眼珠滴溜溜转了三圈不到，主意便定：“算，当然算，不算我今晚费这些功夫做什么？”

明楼用力抿抿嘴，好不容易挤出一点微笑：“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王轸平挑眉笑问：“是不是我答应了你，你便也答应我？”

明楼用力点点头。

“什么事？”

明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语气难得如此忐忑：“我年纪不小了，所以不想浪费时间谈没有结果的恋爱，你能答应我吗？”

“莫非你想直接结婚？”王轸平问得轻佻，因为觉得这实在不可能。

明楼摇摇头：“不，仅仅结婚不够，我希望你能承诺，永远不离开我！”

“永远？”王轸平反问的声音极低，听来全是犹疑——大概是觉得这样的承诺他自己压根没能力许。

明楼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心里愈发不安，忍不住，再度搂住他的肩膀，表态表得近乎语无伦次：“没关系，不答应也没关系，要是你想离开，那就说明我已经不够重要了，你有离开的自由。”

这不是信口开河的花言巧语，然而正因为明楼说得字字发自肺腑，王轸平愈发明白自己并不是他的话之所衷，心头不免有些酸涩。

不过这样也好，王轸平转念暗想，既然彼此都有必须保留的隐情，也就无需计较谁亏欠谁的问题了。

 

“好，”王轸平说：“我答应你，永远也不离开你！”说完他用下巴点点明楼的肩膀，轻声问：“可是明楼，我是谁？”

明楼根本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阿诚。”

出口那一瞬，明楼反应过来，正后悔自己的嘴太快，忽觉头顶一痛——是叫人扯了头发的那种痛法。

与此同时，王轸平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手里捏着某样黑夜里无法看清的东西递到明楼眼前，笑嘻嘻地说：“你若打定主意要来喜欢我，第一步就得记住我的名字才行，以后你每认错一次我就拔一根你的头发，要是不想变成秃头，就要时刻认得我是谁，明白吗？”

明楼无言以对，只能讪讪点头。

王轸平歪头看着他笑，笑完后说：“我很高兴，但也有些遗憾。虽然我时间可能不多了，但我想，接下来我们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明楼听不明白，所以慌张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什么时间不多了？”

王轸平笑得有些没心没肺：“没什么，看你这么一本正经，我就忍不住想逗逗你，随便说说，别当真！”

明楼再度被噎住，可他已经不会再生这个人的气了。早在今晚之前，明楼曾多次告诫过自己：无论他作为王轸平来到自己身边究竟抱着什么目的，都不要计较。不管什么要求，但凡明诚提出来，自己一定得想方设法去满足他。

 

短暂沉默后，王轸平抬头看看天：“很晚了，咱们该回去休息了！”

“我还有许多话想跟你说。”

王轸平笑着拍拍明楼的肩：“来日方长，明天再说应该也不迟，我赶了一天的路，累死了！”

明楼无奈，只好答应。

他站在主宅门口，一路看着王轸平回那间客宅，直到小屋门关上，也不舍得移开视线。

几秒钟后，明楼忍不住干了件傻事。

 

192.

惊喜来得太突然，哪怕冷水浇头，也没能浇走王轸平脑中的不真实感。无论怎么绞尽脑汁，他都想不出明楼改变主意的原因何在。

难道只是因为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

他觉得不至于。

究竟是什么影响了明楼，让他忽然能接受从前避之唯恐不及的移情呢？

 

王轸平来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想看看明楼今晚在哪个房间里过夜。

当看到二楼房间全是漆黑一片，他嘴角忍不住浮出笑意——这虽然不能证明什么，但至少也可以暗示一点令他愉快的趋势了。

 

睡前最后一次例行的安全检查居然感应到了某种不寻常的气息。

王轸平走到门边，闭上眼，屏气凝神，试图分辨在外窥探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半分钟后，他皱起眉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分辨结果，索性冒险开门去亲眼认证。

屋外果然是明楼在石阶上，也不知坐了多久，见他开门，甚至都无法立即起身，显见腿脚已麻木得厉害。

王轸平一边上去搀他起来，一边数落：“你做什么呢？就算明天不用上班，你也不能这么浪费休息时间吧？”

明楼顺势抱住他，低声解释：“我想待在能看见你的地方。”

“你怕我会跑路？”王轸平没好气地说：“放心，我还没占着便宜，没法始乱终弃！”

明楼不吭声，但手上拥抱的力度又加了些。

王轸平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数落：“就算你想待在能看见我的地方也不该在这吧？难不成你有透视眼，隔着墙都能看见人？”

明楼的辩解很无力：“我怕打扰你休息！”

“哦！你以为这样就不会打扰我了？”

“我很想你，”明楼低声呢喃道：“太想你了！”

听到这话，王轸平心中天人交战好一会儿，终于强行放松发僵的身体，伸手回抱住明楼，拍拍他的背，若无其事安慰他：“别担心，我就在这里！”

良久，明楼忽然说：“我想要你的指纹。”

“嗯？”王轸平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不然实在无法跟上明楼这跳跃的思维路线：“你要这个干什么？再说局里的档案记录不是有吗？”

“万一你哪天跑了，我得有线索去寻人。”明楼说：“你这么神通广大，局里的也不知是真是假。”

“好，没问题，明天我就拿印泥给你按，当着你的面，十个手指头都按全，行不行？”哭笑不得的人直接化身为幼儿园模范老师：“你现在可以回去安心睡觉了吗？”

可惜某成年人依然坚持原地不动耍无赖。

王轸平只好再退一步：“今晚我分一半的床给你，够不够？”

“好！”

 

两人回到屋里，王轸平说：“你洗澡吧！我去替你取睡衣过来。”

明楼居然表示反对：“不行，要去一起去！”

也不知是不是已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立场，王轸平竟没有异议：“也行，反正你的床比较大，干脆去你那睡好了！”

 

洗澡的时间里，明楼想出了好几个询问旧事的试探话头，可惜到头来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因为他一到床边便被王轸平出手弄晕了。

 

辛苦替人收拾好床铺又盖上被子，向来不愿做亏本生意的王大精明在明楼唇上替自己讨回了必要的劳务报酬。

“今晚咱们都不冷静，”他站在床边轻声说：“本来干柴烈火发生点什么我是不介意的，可看你这表现，十有八九会喊错名字，我可不想落下一辈子的阴影......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