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279.

要不是这两日全身心沉迷于感情线，明主任得到汪芙蕖消息的时间按说不可能比梁仲春晚。然而虽说是晚，其实也不过差了几个小时而已。

下午，明楼刚在办公室里把事情说了个开头，便被明诚截住话头：“我已经知道了，上午梁仲春给我透的消息。”

明楼没有责问对方为何不第一时间来上报，因为假如不考虑汪曼春的因素，汪芙蕖这档子事其实没啥值得上心的，他们早知道他心术不正，也清楚上面历来最恨吃里扒外的人，各级大小官员可以贪、可以捞但绝不能叛，勾结外人挖自家墙角是最严重的踩红线，一旦被查，不死也要脱层皮，没有可能善终。从现有消息看，汪芙蕖这两年背地里没少给金管局添堵，他倒了，对明楼可算是有益无害。

只是......

明楼撑着额角沉默半晌，“你觉得曼春会被牵连进去吗？”

明诚看来对这个问题毫不意外，微微一笑：“应该不会直接被牵连，汪芙蕖也是老江湖了，知道怎么趋利避害留退路，不会随便把小辈牵扯进去。何况汪处长素来不喜欢被别人说是靠家里关系上位，平时避嫌避得很到位，这些大家都有目共睹。”

明楼点头长叹：“直接的牵连不会有，间接的影响也少不了，她素日里张扬惯了，光咱们这，明里暗里想踩她一脚的人恐怕就有大半栋楼，汪家大势一去，她怕是要成众矢之的了。”

就凭汪处长那眼里不容沙的雷霆作风，金管局想黑她的人哪只半栋楼？明诚无意纠正明主任这过分保守的估计，就事论事地说：“起落总是难免，汪处长是聪明人，应该懂得如何进退自保的。更何况......”明诚看着明楼的眼睛，保持十足的心平气和语气：“你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对吧?”

明楼苦笑：“话是如此，但我跟她的关系终归是不能公开，平日里最多只能护着她不受欺压，人情冷暖的事可就帮不上忙了。唉！她那么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了酸言冷语，倘若一时忍耐不住着了人家的道，自己生出事端可就难保了。”

“是啊，稽查处的工作容易得罪人，要是不能左右逢源就得腹背受敌，”明诚问明楼：“你要把她调到太平点的部门吗？”

明楼摆摆手：“这不好，一来会让人以为我也不信任她了，以后她日子更难过；再者稽查处更容易展现才干，她的能力和进取心都没得说，不给她这个舞台，今后她想往上走就更难了。”

听到明楼这话，明诚暗暗放下心来，因为假如明楼真打定主意要把汪曼春收进羽翼下小心看护，后面要推进自己的计划可就要多费不少功夫了。

正想着，只听明楼话锋忽然一转：“年假你什么安排？”

明诚一怔，脑子里条件反射地翻了翻明楼这些年的安排，当即表示：“我不去法国，在上海值班。”

明楼淡然一笑：“行，那咱们就在上海过个清静年。”

“应该清净不了吧，”明诚抿嘴笑笑：“你人若不在上海还好说，人在，就不好无视那些邀帖，除了除夕和初一，估计你每天都少不了宴请。怎么样，还是按旧例出去避避比较划算吧？不止能清静，还能团圆。”

听到这话，明楼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他深深望着明诚，静默片刻才开口：“从前年假时去法国，我都是一个人在巴黎呆着。自从......”明楼顿住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们都在等着你回来。”

明诚别过眼，就像明楼预估的那样没有接话，只说：“待会儿我让刘秘书把那些请柬都给你拿过来，你自己把要紧的、有兴趣的挑给她排期吧！按说这事早该做了，往年那些演出票可是抢手货，也是局里最受期待的节日福利，现在你不发话，下面也不敢私分。”

明楼心知不好再进逼感情话题，于是便顺着他的话笑问：“我不发话？我怎么不记得往年有发过这样的话？”

明诚眼珠一转，掩唇笑起来：“往年你早早就定好了出发的机票，后面人家送来的这些累赘我们秘书处不舍得累上峰过目，所以就自作主张分送了，我招认，我是主谋首犯。”

明明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明楼却觉得眼前人露出这样王轸平气十足的神色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不由得看愣了。

明诚惊讶地挑挑眉：“明主任，您不是吧？不过是私分了几张演出票，你还真打算要处分我不成？”

明楼回过神，笑了：“那今年你们也照例分了就是。”

“那可不行，不是说了吗，既然你在上海，有些场还是要去捧的，所以你还是亲自过目比较好。”

280.

下班前，明诚收到了刘秘书交过来的明楼行程表，一条条看过去，基本跟预想的差不多，正要一目十行完签字，某条意料之外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年初五，马堡芭蕾舞团的演出？”明诚看向刘秘书：“这是明主任自己指定的？”

刘秘书点点头：“有两张包厢票，明主任特意吩咐我都留下。”

明楼什么时候开始对芭蕾舞有兴趣了？

深感莫名其妙的人表示：“把邀请函拿给我看看。”

跟邀请函和票一起送来的还有一本介绍剧目和演员的小册子，一看到主演芭蕾伶娜的照片，明诚的眉头立刻紧皱起来：“这是市政府办公厅送来的？”

“是，”刘秘书功课做得还挺细致：“今年是我们与北国的文化交流年，马堡芭蕾舞团是世界知名的顶尖舞团，市政府邀请他们来做开幕演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现在外面一票难求，黑市都炒出10倍票价了。”

听到刘秘书最后的慨叹，明诚便知明楼这是一不小心夺了人家的心头好了，但眼下这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他在意的是究竟是谁安排了这次演出。

两国文化交流年？早几年就已定下，看起来很正常。

邀请国宝舞团访华演出？十分顺理成章。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呢？

如果自己只是王轸平，还会有这场演出吗？

如果明楼像往年一样不在上海，还会有这场演出吗？

也许还是会有，只是领衔而来的人可能会不同。半个月的时间，让演出换角不是什么难如登天的事，对某些人来说，甚至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想表示什么？

提醒？警告？

明诚无法理解，现在他能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即将到来的重逢绝不是偶然发生的巧合。

还有明楼，他为什么要主动选择去看这场演出？他知道那人的身份吗？

无数疑问让明诚下意识拿起电话听筒，随即又反应过来，放下，叮嘱刘秘书道：“明天上午提醒我给市政厅陈主任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