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就像明诚预计的一样,初五这天晚上上演的剧目是《舞姬》,出乎他意料的是,贝拉演的却不是女一号舞姬,而是造成悲剧的狠毒公主。
这安排有什么深意吗?
还是仅为单纯的角色调度而已?
剧院里,灯光暗下,大幕缓缓拉开,明诚满腹狐疑地放下剧目单,陷入沉思。
煎熬到第一幕结束,观察他观察到几乎坐立不安的明楼终于开口问:“有什么问题吗?”
明诚摇摇头,沉吟道:“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明诚微微笑了笑:“也许是我们之前想多了,这可能就只是一场演出而已。”
如果真是为了在旧情上做文章,贝拉应该跳舞姬才对,明诚想,毕竟当年她就是以舞姬的幽灵之舞深深打动了自己,没理由今晚要换一个反面角色来跳。
幕布再度拉开,公主一串无懈可击的大跳赢得满堂喝彩,即便不是芭蕾爱好者,也能看出伶娜的足下功夫非凡。
明楼继续凝视明诚,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情绪痕迹,可不知是灯光太暗还是那人的表情控制太到位,竟一点端倪也看不出来。
良久,明诚偏头,波澜不惊地对上明楼的目光,哂然一笑,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明楼稍觉安心,人性里固有的八卦偏好见缝插针冒出头来,他仔细回忆起之前明诚向自己讲述的前尘旧事,想来想去,依旧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因为那点原因就毁了婚约。
难道艺术家与一般人的感情观真有那么大的差距?
中场休息时间,有工作人员来包厢送信给王先生,并请求现场答复。
明诚展开信纸,上面果然是演出结束后的化妆间邀约。默默叹了口气,明诚将信塞回信封还给工作人员:“请告诉写信的朋友,我会如约而至。”
明楼愕然。
“看来我们今晚可以躲过庆功宴了,”明诚一派云淡风轻:“佳人有约,却之不恭。”
“你一个人赴约?”
“是啊,如果演出结束你不急着离开,也可以等等我。”
听出话头,明楼安心地弯起唇角:“那自然是要等的。”
292.
谢过领路人,明诚敲响化妆间的门。
开门的不是舞台上艳光四射的公主,而是明诚熟悉的淡妆素裹。
“请进来!”贝拉关上门,微笑着将手递过去,差不多是吻手礼的高度。
明诚却只是含笑伸手与她握了握:“祝贺你,伊莎贝拉,今晚的演出很精彩。”眼见贝拉惊讶地看着他俩的手,明诚一边松开一边解释:“这里与北国的社交习惯差别很大,我觉得入乡随俗是最好的选择。”
贝拉眼神黯了黯,幽幽地说:“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平。”
明诚面露恰到好处的尴尬笑容:“我很荣幸。”
贝拉深深望着他,良久,见明诚不躲不闪地保持含笑与自己对视,她挫败地垂下肩膀:“我们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可能性了,对吗?”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分最聪明的女子,贝拉,”明诚笑容真诚,却莫名令观者刺眼:“一直都是。”
贝拉努力挤出笑容:“谢谢,看来这次告别我们将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明诚小退半步,不动声色地默拒掉吻别的可能性。
贝拉别过脸,努力用深呼吸抑制情绪,随后仪态优雅地闪身让路:“谢谢你今晚的到来,再会!”
“再会。”
明诚走到门边,忽然又被叫住:“明晚我将要跳舞姬,你愿意再来看吗?”
就像是平日里替上级挡掉不必要的邀约般,明诚煞有介事地想了两秒,随即笑着摇摇头:“真对不起,明晚我有安排了。”
贝拉点点头:“那好吧!”
明诚走到剧院停车场,老远看见明楼在车边等着,逆着路灯的光,那人看起来有种比舞台上的贝拉更不真实的感觉。
“外面冷,干嘛不去车里等?”明诚说。
明楼笑吟吟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好了?”
明诚没回答,伸手拉开车门,冲明楼比划了一个请的手势:“上车吧,大少爷!”
明楼本想回一句俏皮话,抬眼看见司机小陈正端坐在前,不得不遗憾地闭嘴听话上了车。
无论如何,这么短时间就能结束的会面总不会是什么糟糕的信号吧?
进家门时,明诚差点叫门槛绊倒,好在明楼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怎么了?”
明诚敲敲自己的额头,神色恍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头晕。”他用力甩甩头,站直身体:“现在好多了。”
明楼不放心:“不如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麻烦了,现在还在过年呢,应该没什么事,可能就是车里缺氧。”
明楼不愿松手:“那我送你上楼休息。”
“我自己没问题。”
明楼展现近日少见的强势:“听话!”
明诚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毛病,被人当毛孩子似的呼喝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有点心情愉快。好在他还知道病不可外露,没把笑容挂上脸,只是乖乖地听从了指示。
不多时,他便陷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梦境里。
293.
“受洗?”王天风挑眉看着王轸平:“那姑娘这么虔诚?坚决不嫁异教徒?”
王轸平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叔父,像是期待礼物兑现:“我可以答应吗?”
王天风满眼嘲弄地笑道:“你可以自由决定,宗教是弱者的神圣稻草,对于强者来说,只需考量皈依换来的利益是否足够,如果你认为有必要,隔天换着信都行。”
王轸平咧嘴一笑:“叔叔说的是。”
“可有件事我必须要提醒你。”
“什么?”
“咱们家族的身后情况那姑娘知道吗?她会怎么看待你死后的状态?一个虔诚的教徒,会不会认为你是魔鬼的化身?”
王轸平笑容瞬时冻结在脸上,这场恋爱发生得太快太猛,大脑根本没有余力思量这些过于现实的问题,可这的确是不容回避的重大问题,尤其是对贝拉那样的女孩来说。
王天风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摇摇头,佯叹一口气:“年轻人啊!”
王轸平嗫嚅半晌:“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你的犹豫说明你已经有所预计了,不是吗?”
王轸平死死咬着嘴唇,不肯点头也不愿摇头。
“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嗯?”
“我造一个与现实相差无几的幻境,让你们在其间提前经历生老病死,看看你们身临其境究竟会如何抉择,怎么样,敢赌吗?”
王轸平呆立不语,眼神有半晌失焦,随后他问:“赌注是什么?”
“我想我不需要提前下注,结果出来了你自然也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轸平心里很清楚自己为何不敢一口答应,但他也知道,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能够预知悲剧的人有义务减轻它带来的伤害。
“如果......如果结局不好,是否能够消除贝拉在幻境里的记忆?”
王天风满意地大笑:“那自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