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月

429.

明诚凝神沉默片刻，点点头：“他的行为已无章法，有时我甚至无法判断他究竟是想控制我还是驱离我......”

面对对方目光里的征询之意，明楼眉头微蹙，深思熟虑一番才开口：“我觉得没有必要拘泥于他对你的态度，无论掌握多少异能，他从根本上还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他的疯狂和失控，是人在压力和挫折之下的正常情绪反应，而他想要得到的其实从未改变。我认为我们若想预判甚或是影响他，还是应该从他的目标着眼，只要能令他相信你的确是努力在追查他想要的答案，最坏的反目结果应该就不会发生。”

明诚喟叹一声：“我的确是很想帮他如愿，也的确是一点进展也没有。”说到这，他深深看着明楼，眼神里情绪复杂。

明楼敏锐地觉察出他还有未尽之言：“怎么？是发现什么跟我有关的情况么？”

“叔叔......”明诚下意识往窗外瞟了一眼，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他曾对我说：从前虽想过不少办法窥探明氏星选子的秘密，但其实对这个秘密是否可以解决他的问题并无把握，不过是宁可信其有的广撒网而已。当我从天书那里知道所谓星选子不过是刻意营造的天命形象，我也以为甘石署对明氏的探秘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没有说真话？”

明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叔叔一直告诫我，你的心思深不见底，有些秘密，不把你逼到心神失控是永远无法探知的，当年我认同这个结论，所以配合他用溯回阵压垮你的神智，让血脉禁制失守，读了你今生全部记忆，确认你那时的确一无所知。因为我们都以为你会有觉醒之日，所以那之后并没有撤除对你的监探，直到现在。”

明楼冲明诚笑笑，表示知悉并理解。

“我本以为你会慢慢淡出他的视线，可惜......”明诚仰面长叹：“目睹天罚之后我做了一个梦，就像你从前偶尔会梦到的那种极度真实的梦，因此我认为很可能也是前世经历。我梦到你们俩在云君庙，他大概刚刚经历完雷刑，你很是不忍地说：‘真是骇人，可惜你刑期未满，甘石钟的秘密我此刻不能相告，待到下次见面，九曲明珠或可穿成了。’”

明楼吃惊不小：“你是说我跟王先生从前认识？”

“那毕竟只是个梦，我不能拿来做证据，可唯有如此，许多事情才说得通。我查过，他对明氏一族的调查是突然重视起来的，而且不像对其他世家那般肆无忌惮，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他之前从不吸收明氏子弟进入甘石署做清道夫。”

明楼本想提出反例，转念一想，推断以王天风的标准，汪曼春和明台约摸都不算是正宗的明氏子弟，便不再多话。

只听明诚接着道：“醒来后我用蓍草占了一卦，果然是未济卦。”说到这，明诚意味深长地望着明楼，用眼神询问他是否明白此中深意。

自方叔离世，明楼已多年未接触卜筮之道，思索半晌，也只想到这是周易的最后一卦，貌似凶吉皆沾？

对望一眼，明诚了然，解释道：“传说孔子在陈国被围困时，穿九曲明珠未成占得此卦，这与你在梦中所说正好吻合，会是巧合吗？”

明楼皱眉，下意识觉得不是。

“我查阅了许多关于未济卦的注解，其中有谶语说‘日月丽天，群阴慑服。’（注），有人将日月解释为明，我想这或许也是提示。总之，无论是我魂音震响甘石钟的次数，还是你前世对他说过的话，都在说明我们是最有可能让他如愿以偿的人。他已经没有耐心了，我真不敢想象，假如他知道你再也不能觉醒会作何反应？如果他不能解脱，你和你身边的人必难有善终，我们该如何是好呢？”

明楼伸手抓住明诚的手，用笃定语气安慰道：“我记得，未济是希望之卦，只要你我同心协力，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明诚苦笑：“真希望时间能倒流，让我去问问前世的你：甘石钟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明楼闻言，忽然心念一动，感觉隐隐约约抓到了一条关键线索，一时又想不透具体内容，只好闭目专心细思。

明诚默契地不再开口，静静等待。

半晌，明楼终于睁眼，眼神中并无茅塞顿开之喜，只是慢慢说起这两天明诚告诉自己的信息：“天书没有骗人的必要，我们设定他的说法全部为真，那么王先生如愿的关键是他自己的菩提心，工具是甘石钟，助力是能用魂音震响甘石钟的人，声响越多越好。咱们的梦有一些是复现过去的回忆，假设你做的那个也是，那么前世的我是知道甘石钟秘密的。我的魂音如何，现在没有任何线索，但你的魂音，据说是能震响甘石钟最多的。同样根据天书的说法，你的今生是用我的记忆传承换来的，那么你没准也能解开甘石钟的秘密。两相叠加，你最可能是天书预言的那个人，关键只差一个机缘，也就是他的菩提心，我们可以考虑赌一把。”

“赌什么？”

“把真相告诉他，假如菩提心真是我们所理解的善因，那么只要他能摒弃恶意不对我出手，甘石钟的线索很可能就会出现。”

“不行，这太冒险了！”明诚想也不想地表示反对：“一旦他对你下死手，我没有把握能保你周全！”

“我们也可以再等等，”明楼叹道：“但我预计可供逃避的时间不会太多，他会想尽办法施压。”

明诚本想说王天风需要明楼解密，一定不会下死手，可一想到自己之前那些震响甘石钟者的下场，又没有把握了。

那些人究竟是亡于天道还是王天风之手呢？

他们是暴露了自己的无用还是仅仅因为王天风失去耐心了？

王天风设计拉明台入局是否代表他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

明诚简直不敢再细究下去。

明楼轻拍他肩膀：“我知道这个决定很艰难，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也只能孤注一掷求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明诚定定望着他，愈发说不出话来。

良久，明诚哑着嗓子开口：“我的假期今天结束，明天要回去上班了。”

虽说明楼一直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不免惆怅：“这么快？”

明诚扯扯唇角，强笑道：“我在你抽屉里放了一份文件，里面是你同桌开会那些人最近十年的私产账目，随便一页都足以令人身败名裂。”

明楼一怔：“你想让我掀桌子？”

“掀不掀看你心情，”明诚微笑：“我只想保证你是掀桌子之后的胜利者。”

注：“日月丽天，群阴慑服”这话来自推背图，但文中解释是我硬附会的，相关爱好者请不要骂我~